大西洋两岸的欧盟和南美终于结束了横跨二十年的马拉松贸易谈判。

南美最大的区域经济组织南方共同市场（下简称为“南共市”）6月底与欧盟谈成了其1991年成立以来签署的第一份全面贸易协定。这份协议有望创造涵盖8亿人口、占全球国内生产总值（GDP）四分之一、世界上最大的自由贸易区。

协议取消了南共市对欧盟出口的93%关税，剩余的7%也将享受优惠待遇。但引发忧虑的是，该集团获得了进入欧洲农产品市场的机会，付出的代价却是在未来15年内，逐渐完全敞开对欧洲汽车及汽车零部件等工业制成品的大门。

这会是杀鸡取卵吗？彭博拉丁美洲经济学家杜比塔（Adriana Dupita）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这种开放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相当平稳”的：“我认为，这个固定时间表可以为拉美急需的竞争性改革提供重要推力。”

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经济研究室主任、研究员岳云霞也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签订协议可以帮助南共市获得更大的外部市场，有助于提振经济，也帮助南共市更好地融入全球价值链，还有利于增强该集团本身的内部凝聚力和竞争力。

这份协议对于包含阿根廷、巴西、乌拉圭和巴拉圭的南共市来说有何意义？

开放汽车产业并非杀鸡取卵

双方在布鲁塞尔紧锣密鼓地进行了三天的商谈后，南美四国在汽车关税等关键分歧上松口，这场延续了二十年的谈判得以很快收尾。南共市为何选择在这个当口开放？

从国际外部环境来说，岳云霞解释称：“前一段时间墨西哥已经批准了新的美墨加协议，其中的一个突出变化是，对汽车及汽车零配件原产地要求、员工工资等提高了标准。实际上，这释放出来的一个信号是，汽车产业链锁定在北美地区。”

南共市四国也随之动作起来，岳云霞认为：“在当前竞争格局下，（这份协议）有助于它更好地加入欧洲产业链。尤其是阿根廷和巴西去年以来经济形势欠佳的情况下，更好地融入全球价值链是它的一个选择，因此在汽车问题上让步势在必行。”

而从对国内经济的影响来看，杜比塔则对第一财经记者提出，合理的开放时间表反而会给当地汽车业及其他产业提高商业竞争力提供空间和机会。

“在我看来，虽然（汽车）进口税将从现阶段的35％降至零，但其落实将是相当平稳的，只有协议生效后的15年才会达成”，杜比塔指出问题关键之处，“在最开始的7年中，进口税将保持在35%，只有每年5万辆汽车的少数配额可以享受削减一半的优惠关税。要知道，巴西和阿根廷两国整个2018年的汽车销售量近320万辆。”

杜比塔称，进口税从第8年才开始缩减，直到第15年变为零。在这样循序渐进的安排下，她表示：“如果两国都抓住机会提高竞争力，其实对当地汽车业的损害有限。”

“短期不可救命，但长期可以治病”

这份协议乐观来看可以对当地经济产生多大的提振效果？

目前，南共市四国经济并不乐观，尤其是巴西和阿根廷经济低迷。根据IMF最新的世界经济预测报告，2019年阿根廷经济预计负增长1.2%，巴西也只增长2.1%。此外，杜比塔引用的2018年全球竞争力报告显示，在140个被列入排名的国家中，巴西和阿根廷分列第72和第81位。

“阿根廷在宏观经济稳定性（在排名中位于倒数五名）、政府监管负担（第126位），劳动力市场灵活性（第133位），国内信贷（第135位）等方面表现尤其糟糕”，杜比塔分析称，“巴西的弊病差别不大：政府监管负担最高，在劳动力市场灵活性（第131位），解决争端的法律框架效率（第124位）和行政要求（第123位）上表现不佳。”

岳云霞认为：“（两国）主要的原因还是内部结构性问题，全要素生产率长期增长缓慢，由此导致两个问题：一个是内部经济增长缺乏动力，一个是内部政策失调。这是很难通过内部政策刺激来促进经济增长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它很大程度上只能依赖外部市场。”

两位专家都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欧盟的广袤市场显得意义重大。

岳云霞称：“和欧盟签署这样的外贸协议，释放或者说给它增加了一个大的外部市场。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对提振经济的意义是比较突出的。”

正如阿根廷外交部长福瑞（Jorge Faurie）所称，南共市一直是“一个非常封闭的经济空间”。岳云霞向第一财经记者介绍道，南共市在过去几年停滞不前，甚至在巴西总统上台以来有南共市解体一说，因此需要一个强大的外部动力来保持凝聚力和竞争力。

从这个意义上说，这笔协议还替南共市发出了准备开放经济的信号。杜比塔预计：“一点贸易开放将大大推动进一步的劳动力改革、税收改革、监管容易度和基础设施许可，使巴西和阿根廷在汽车业和其他行业都更具竞争力。”

用杜比塔的话说，“宽限期和缓慢过渡为这些改革提供了时间表”。岳云霞称，长期来看，协议可以让南共市成员国通过投资、贸易和产业整合更好地融入全球价值链，但是短期内是救不了命的，长期来看有疗愈效果。

民粹主义势力的反对

不过，这份协议仍需得到南美四国的国家议会批准，以及通过欧洲议会和欧洲理事会的同意。问题是，这在南美遭到了左翼政治家和强大的工会团体的反对，他们老生常谈的说法是，由于欧洲进口商品的流入，这笔协议将使本地制造业就业机会减少。

阿根廷左翼总统候选人费尔南德斯（Alberto Fernández）公开表示： “我不想生活在取得进步的唯一机会就是出售谷物和牛肉的国家，我想要工业。”

据外媒报道，如果阿根廷总统马克里（Mauricio Macri）在今年10月的总统选举中输给了左翼民粹主义势力，那么阿根廷很有可能不会留在这份协议里。

费尔南德斯曾称：“目前尚不清楚我们国家的具体利益是什么，但对我们这个行业和阿根廷就业的损害是什么却很明显，像这样的协议无需庆祝。”

对此，杜比塔表示：“如果巴西和阿根廷未能在竞争力提升方面取得进展，我认为一旦贸易协议生效和/或当地拒绝签订协议，就会有失去活力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