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现代文阅读每日推荐(九)树梢上奔跑的男孩

树梢上奔跑的男孩

禄永峰

村庄更远的地方,是一棵棵树,稳稳妥妥地托着头顶的蓝天和白云。我绕着村庄跑一圈,村庄大大小小的树也绕着我跑一圈。蓝天像一顶高耸、巨大的蒙古包,搭在村庄周围的树梢上。树梢上盛开着一块块洁白的云,一切事物都像是在云里或者树梢上移动、奔跑。

村庄里,与牛呀马呀狗呀羊呀相比,长得最快的就要属树了。它从一棵幼苗到一棵大树,总是急着向上生长,树长得比我快多了。树不会跟村庄人争路,也不会跟牛、羊、马、狗争路,树一辈子走的路是向上的树路,树走路的时候一点小差也不开,只是急匆匆地赶它的路。树走路走得挺快。一不留神,我便感觉村庄被一块块云罩住了,被一棵棵树罩住了,被微风吹拂着漫过村庄的炊烟罩住了。我的目光,让房子挡住了,让羊群挡住了,让远处的树梢和白云挡住了。我被村庄包围着,我被一切事物包围着。

我尝试着想瞧瞧树梢之外的事物,看看村庄之外的世界。我曾经偷偷地爬上许多墙头,甚至借助一架梯子爬上位于村里最高位置的一处老宅子的屋顶,但是屋顶上的我、墙头上的我,与天边的白云和树梢相比,墙头还是太矮了,屋子也还是太矮了。我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有一天,村庄的角角落落终于被我窜遍了,我发现村庄四处并不全是平平坦坦的大塬。“沟”就是村庄里一种特殊的地形,沟在低洼的地方,有深有浅,站在沟畔望去,沟像一个“凹”字形。我不得不承认,吸引我前去的并不全是那一条沟,而是“凹”字形的沟里冒出来的那一座酷似“凸”字形的小山丘。村庄人叫它“堡子”。伫立在堡子上,沟中的飞鸟、小溪、羊群、树梢,尽收眼底。我突然感觉自己一下子高大了起来,竟然站得比树还高。

堡子周围是缓缓的山坡,山坡上长着杏树、白桦树、白杨树和槐树。堡子上曾经有人居住过,不少窑洞已经坍塌掉了,留下一截截窑样在阳光下闪着光。较为平坦的地方,长着的全是杏树。我之所以不止一次地喜欢去光顾那处堡子,正是堡子上那些茂盛的杏树。堡子比沟高一截,比村庄的大塬低一截。这一高一低,堡子的春天似乎总是比塬上提前早到一步。塬上的杏花还是花骨朵,堡子上的杏花已经绽放了。待我每年奔跑着赶往杏花烂漫的堡子脚下时,嗡嗡的叫声已经传到耳畔,我知道那一准是从哪儿奔波赶来的一群群蜜蜂,已经捷足先登初春最美丽的堡子了。

春天里,来到堡子上,有杏花和蜜蜂作伴,我快乐地围绕着堡子上的杏树跑来跑去。腿脚困乏了,我就地躺在杏树下那些刚刚冒出新芽的绿草上。风像一把梳子,轻轻地、精心地仍然为堡子梳妆打扮着。堡子像个俊俏的小姑娘,蜜蜂来了,风来了,我来了,守住堡子迟迟地不愿离去。我眯上眼睛,蜜蜂还不时嗡嗡地叫着,泥草味、花香味溢满周围。那一天,一个曾经在树梢上奔跑过多年的村庄男孩,就这么幸福地躺在春天热突突的大地上,陪伴着杏树开花、蜜蜂采蜜!

杏树的花期过后,盼着盼着,绿茸茸的酸杏子便开始从干瘪的花里露出来了。这是一年里最鲜的水果。望着很繁很繁的绿杏子,我不知不觉地已经从杏树上爬了上去。有了吃杏子那一次次经历,我学会了爬树,开始是像蚂蚁一样,小心翼翼,后来不仅仅爬杏树,还爬别的树。

爬树,对村庄的男孩来说,大多都会像我一样无师自通。我爬过的大树并不都是杏树,还有其他长得太挤太矮的树。若一棵树的树梢扯得过大,就会不知不觉地遮住了其他树,甚至挤得其他树沿着自己的树路走不上去。若硬是要屈就自己而斜着身子生长,那会长成歪树,村庄不应该有这样的树。村庄的大地,能够容得下每一棵好好向上生长的树。

于是,我在一根长绳子的一头系上斧头,一头系在我的皮带上,爬到树顶再用绳子像钓鱼一样钓上地上那把斧头。一只手抱住树身,一只手抡起斧头,落在树杈的枝丫上,整个树摇摇晃晃起来,白花花的木屑纷纷飘落到地上,树枝铺在地上。这样整枝,我不知道树疼不疼,树会不会记恨我。我只是觉得,每棵树都应该有自己的一条树路,砍掉一棵树树顶上过多的树枝,让树自己尽量向上生长,让其他树也尽量向上生长。这种认识,至今我认为自己当年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选自《甘肃日报》 2019.5.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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