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信的踪迹

诚信是一株娇贵的花草,外部条件合适,它就发芽、生长、开花

◎吴锡仁

◎本文责编∕蒋玉

诚信是一株娇贵的花草,外部条件合适,它就发芽、生长、开花;相反,如果外部条件不合适,便难觅其踪迹。

但是,它并不嫌贫爱富。经济发展滞后的地方,人反倒没有多少歪心眼儿。在部落社会里,人都不好意思做买卖谋利,认为那是不体面的事情。逼不得已时,他们会把自家富余的生活资料放在大路边,然后远远地躲起来,若路人觉得正是他所需要的,会把自家富余的东西放下,拿走那件东西。货物主人等那人走远了,才出来拿那人留下的东西。以物易物,货币也免了,市场也免了,什么讨价还价,统统都免了。这听起来有点像美丽的神话,但至今还有迹可循。

湖南作家凌宇在《沈从文传》里讲述了一个湘西大山里的故事:“1984年,湖南现代文学学会在湘西张家界举行年会,其时正值10月,恰逢板栗上市时。一位同行邀我去买板栗,见路旁一个乡下老婆婆出售的板栗油亮可爱,便提出买两斤尝新,并说自己不识秤,嘱我给她看秤。这时,老婆婆已将板栗称好,一听这话,老大不高兴地将秤盘上的板栗扒下近三分之一,絮絮叨叨地说:‘不相信人,怕我少秤,称给你看!’她将秤砣挂在两斤秤星上,秤杆高高翘起。”作者没有展开,但我料想场面一定够尴尬的。一个淳朴的乡下老婆婆的尊严被两个并无恶意的外来人不经意间伤害了,感觉受到了侮辱,这是怎样可悲的事情?

大山外面是另一番景象。据一家官媒4月初报道,有一位老人去世后,家人将其遗体送到一家三甲医院暂存,以待火化,不到3天时间收费3.8万元。就在此前几天,曾有一位老人死在这家医院里,也在同一太平间存放了3天,收费近2万元。死者的儿媳妇说:“有一笔5990元的费用,叫感恩致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感恩致孝是什么。我说这个900元是什么钱,医院说等于是搁死人身下的那种纸铜钱。从半地下的太平间抬出来,没有100米,要1200元,医院不过是给你铺一个金色的地毯。还有一个800元的钱叫鲜花引路。其他3000元叫综合服务,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综合服务里边是什么。”老人们活着的时候勤俭一辈子,死后这么厚葬干什么呀?此事一经曝光,舆论一片哗然,有关部门于是立刻调查去了。

除了商业欺诈之外,还有赤裸裸的诈骗。对此,我抱定一个宗旨:不贪小便宜,不上钩。实在被他们搞烦了,我会拿他们开开心。比如有人打电话来,声称是某银行信贷部的,说根据我的业绩,我有30万元的贷款额度,问我是否需要。我会这样回答:“我倒有几个闲钱可以出借,你需要吗?”还经常有人打电话问:“我们能搞到国家承认的正规学历,请问你是否需要?”我会反问:“我98岁了,要学历干什么?”

我自以为刀枪不入,实际上还有软肋。有一次,我在郊区集市上买红薯就上了当。那是一对农民夫妇,老头称重,老婆收钱。我是从农村里出来的,内心里对农民本来就有一种亲近感,再看他们两人的脸淳朴极了,就放松了警惕。付钱时,我没有零钱,只得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那女子一转眼把钱退给我,说我的钱缺一个角。我很诧异,就换了一张。她像变魔术似的,又展示缺了一角,我只得再换一张。进城后,我拿了两张缺角的钱到银行去换,银行工作人员用验钞机一验,说都是假的。我这才知道被骗了。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么老实的两个农民,怎么可能是骗子呢?我的观念里,农民可能保守,可能目光短浅,也可能嫉妒别人家多收了三五斗,但不会有如此纯熟的骗术。

英国学者威尔金森和皮科特研究了30年,对比了世界上最富裕的23个国家,于10年前出版了一本书,叫《不平等的痛苦:收入差距如何导致社会问题》,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他们认为,不平等是各种社会问题的根源,那些最健康快乐的社会有一个共同点:社会成员之间较为平等。他们还说,社会不平等影响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信任,在平等程度最高的瑞典,有66%的人觉得可以信任别人;而在平等程度低的葡萄牙,只有10%的人认为可以信任别人。美国的社会诚信度呈快速下降趋势,1960年是60%,到2004年时就不足40%了。

关于美国的诚信度,美国学者丹·艾瑞利的《怪诞行为学》一书有一个说法。书中说,据2002年的社会诚信度调查,丹麦、芬兰和新西兰并列第一,海地、伊拉克、缅甸和索马里列末位,即第163位,而美国列第20位。美国在2000年还排在第14位,两年里掉了6位。

美国的社会诚信度为何迅速下滑?据我所知,是由于金融资本主义畸形发展,产业空心化,贫富差距迅速拉大,带来一系列社会问题,包括冲击国会山之类,诚信度下降还只是其中之一。

我们怎么办?出路只有一条:深化改革,强化法治,缩小贫富差距,保证社会大体公平,为诚信的生长准备适宜的土壤。

此事关系到人民群众的福祉。我们经过40多年的改革开放,人民普遍富裕了,衣食住行都不一样了。如果因为社会诚信度的下降而损害了健康,令幸福感大减,岂非有违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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