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漫谈】读书仕进说"科举"

今年新春,宅居家中,阻击新冠病毒,静守岁月,赋闲读书,老老实实地做了一回甘坐冷板凳的读书人。书中万千景,行间吐绿,文字开花,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默契交换心声:"世间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若问何故?忠厚持家久,读书继世长。云间"悦"读,思绪在古贤著述中穿梭,往事渐次苏醒,怀古远眺江南科举大邦的松江灯火,辉映中国明清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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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松江山泽淑灵,教育昌盛,人才辈出,人文蔚起,尤其是中国文化重心转移至江南之后,松江位于江南腹地,元代置府,成为东南望郡;至明清时期,读书仕进,人才济济,呈井喷之势,大有"日岀江花红胜火"的壮观景象。原来名气并不大的松江府,厚积薄发,后来居上,一跃而为中国江南科举大邦,彰显"十里一鼎甲,三里一进士,里里有举人"的名郡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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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资料显示,明代南京中书省乡试共88科,中举人共计11579人。当时参加中书省乡试的生员来自97个县,若平均计算,每县中举119人,而华亭一县即中举人774人。清代乡试,从顺治二年至光绪八年,松江府生员参加乡试81次,共录取举人616人。此外,尚有武举人85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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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统计资料显示,自隋唐以来,松江共有521人高中进士榜。据《松江历史文化概述》、《明清松江府》等记载,以现在的行政区域考察明清两代,松江出进士457名,在全国名列第三。将明清两代分开计算,明代松江出进士287人,为全国第一。当时苏州进士为177人,杭州为151人。明代金榜上不仅有文科状元钱福、唐文献、张以诚等人,而且于万历二十年(1592)胜出了华亭人、居漕泾的武状元顾凤翔,还有丁溥等榜眼5人,徐阶等探花4人。入清后,科举优秀者,除戴有祺高中状元外,尚有榜眼3人,探花1人,传胪2人,会魁6人,点为翰林42人。在朝廷六部仼尚书、侍郎、郎中,以及任内阁中书、武英殿大学士、太常寺少卿、左都御史和翰林院侍讲、编修等职的华亭县(今松江)籍人,初步统计为25位。科举在中国职官史上折射出一道璀燦的云间光芒,即明清两代,中央各部和全国各省,几乎都曾有过会说松江方言的官员坐镇一方。话说开去,"台阁体"是我国明代通用的官场书体,科举考试答卷,一律以工整匀称、笔画清晰的楷书为标准字体。明成祖即位后,下诏简拔书法良才,楷书特精的华亭县人沈度入选,任翰林院典藉,成祖夸其书法为"我朝王羲之"。沈度以平正圆润、雍容矩度的楷书,荣为我国"台阁体"的代表人物。所以说,明代松江沈度之楷书,曾是天下科举学子毫端溢出,纸上融化,试卷留痕的规范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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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其实,古人所说的十年苦读只是个概数。读书仕进,一举成名,往往远不止十年寒窗。像松江"三文敏"之一的清代张照19岁就高中进士,绝对是凤毛麟角。而像徐阶20岁进士,苏恩25岁进士、王鸿绪28岁进士,钱福、钱龙锡、陈子龙29岁进士,可谓春风得意,正当其时。更多人是三四十岁后梦想成真,如杨秉义、顾清、冯时可、钱溥、范允临、林景旸、董其昌、张祥和等人30岁后进士;李待问、张弼、夏允彝、杨璨等人40岁后进士;还有沈霁、李儒、王孙熙等人50岁后进士。更为遗憾的是,有些人青丝变白发,苦读一生,莫说进士,即便是乡试中为举人、会试中为贡士的门坎也未能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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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期的正式科举考试为乡试、会试、殿试。乡试在各省城每三年举行一次,考中者称举人。会试于乡试后第二年春天在礼部举行,考中者称贡士。殿试在会试后同一年举行,由皇帝亲自主持,分三甲录取。一甲取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一名称状元,第二名称榜眼,第三名称探花。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一二三甲统称进士。明清时期的科举制度还有一个显著特点,即学校与科举紧密结合,进学校读书为参加科举考试的必由之路。与科举及第者较之,更多读书人考入松江府学或华亭县学,经过童试取得生员资格后,终身抱守"秀才"名分,远瞻可望不可及的理想彼岸,叹人生在世,总有美中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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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古有家学起步、童蒙养正、领风气之先的教育传统。《晋书·陆云传》载陆士龙"六岁能属文",吴尚书广陵闵鸿见而奇叹:"此儿若非龙驹,当是凤雏。"清同治十一年(1872),清廷选派学童赴美留学,其中就有华亭县11岁学童李汝淦。按理说,少儿早慧,日后科场得意,顺理成章。然而,明代松江出过三位早慧童儿,无一与科举进士有缘。先说时人许为"神童"的夏允彝之子夏完淳。5岁知《论语》,6岁熟经史、能诗文,9岁写出《代乳集》,十一二岁已"博极群书,为文千言立就"。陈继儒为他作《夏童子赞》,钱默为他作《神童赋》。然而,明清改朝易代的战火,让这位晚明十分出色的"江左少年",无缘读书仕进。他跟随父亲和老师陈子龙反清复明,被捕后大义凛然,17岁从容赴死。柳亚子为其写下"悲歌慷慨千秋血,文釆风流一世宗。我亦年华垂二九,头颅如许负英雄"的动人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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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是有"圣童"之称的莫如忠之子莫是龙 。8岁读书,10岁能文,后工诗画,善草书,喜散曲,好收藏,精鉴赏,最早树山水画之"南北宗论",是"松江画派"创始人之一。然而在读书仕进的科举路上,莫是龙未能进士及第,以贡生告终。还有一位是7岁能诗,人称"奇童"的徐霖。自幼工诗,9岁能写大字,14岁中秀才。但因禀性放任,不合世俗,随即被诬蔑黜废。从此科举无望,致力书画和戏曲创作。书画传世作品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徐霖精于格律,"能自度曲为新声",驰名海内外。有幸的是,武宗南巡时召见徐霖,赐一品官服,命其随往京城。不幸的是,时过不久,武宗驾崩,不及授官,便回返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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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松江董其昌和陈继儒,在文学艺术上均为一代巨擘鸿儒。他俩既为同乡,又是情投意合的莫逆之交。然而,在科举路上均有一波三折的人生经历。如在乡试这一关上,25至34岁的十年间,董其昌三度赴南京,最终于万历十六年(1588)中试戊子科举人,名列第三。比董其昌小3岁的陈继儒,从仕途起点考秀才开始,每次考试都因天气或家境等外在因素影响,难以正常发挥。万历六年(1578),陈继儒参加童子试,考得不如人意;四年后"赴棘围于南都",依然未能高中;29岁那年,再次赴南京应考,结果是"科录见遗后,以遗才观场";从此,"遂视功名如嚼蜡矣",焚儒衣冠,绝意仕进,隐于山林,与林泉风月琴棋书画茶相伴,成一代高隐名士,享誉"山中宰相"。背负家族几代不曾为官寄托重任的董其昌,过了乡试关后,继续科举仕进,于万历十七年(1589)春,中试己丑科焦竑榜进士,二甲一名,改庶吉士。这年,董其昌3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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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读书仕进的高起点上,董其昌比陈继儒幸运。因为有了翰林院庶吉士的光环,便进了朝廷选拔任用后备官员队伍,前程似锦。不过,话又说回来,董其昌与同郡20岁中进士的徐阶相比又逊色许多。不仅因为徐阶进士早,有年龄优势,更因徐阶是一甲三名,探花是也,而董其昌为二甲一名,会魁是也。虽然都是进士,但高低立判,上升空间也随之有所影响。徐阶探花及第,皇帝钦点翰林院编修,就是正七品了,而董其昌由翰林院庶吉士升至编修须再熬三年。徐阶累官大明内阁首辅,高居丞相之位。董其昌累官南京礼部尚书,终不如徐阶官位显赫。据王家范等相关史学家研究,翰林院看上去似乎比朝廷六部低一些,但时至明代英宗以后,朝廷形成了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局面。所以,翰林院具有"高级智囊"和"人才储备库"特殊地位,令人刮目相看。因此,明清两代,诸多松江进士被点为翰林,可证松江文教实力,底蕴深厚。

科举是中国古代读书人所参加的人才选拔考试,是封建王朝通过考试选拔官吏的一种制度。由于釆用分科取士的方法,故为科举。科举制度创设于隋朝,是废除九品中正制、打破官吏任用门第限制后的历史创新之举。这一通过考试选拔人才的制度,走在了世界各个文明体的前列。话说隋开皇七年(587),隋文帝命各州每年送3人到中央参加秀才、明经两科考试,标志着选拔官员的科举考试制度正式确立。至唐代,武则天称帝后十二年(702),设科举武科考试。隋文帝与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一前一后,一文一武,阴阳合和,相传中国科举佳话。

其次要说的是延续1300多年科举考试制度,至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退出历史舞台,与鸦片战争失败后,革除传统封建教育暴露出来的弊端有关,如小楷取士、风行八股文等,不仅严重禁锢人们的思想,且与现实需要的人才知识结构不相适应。许多有识之士奏请破除旧制,"停科举以广学校"。回望历史,从《松江府志》等著作中看出,延续了一千多年的科举,影响十分深远。如《松江府志》记当地风俗"尚文","民兴于仁,士奋于学"。可见松江民风,古来看重品行,重视读书,尊师重教,好学上进。这是社会文明进步、百姓有精神寄托的根基和福音。如今,松江小昆山上的"二陆"读书台厚重倍增,云间"悦"读,蔚然成风。回首人生,忙忙碌碌,读一读陈继儒的感言大有好处,"世路中人,或图功名,或治生产,尽自正经,争奈天地间好风月、好山水、好书籍,了不相涉,岂非枉却一生?"还有董其昌那句"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的至理名言,点燃照亮前路的一片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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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历史上的名人名著和名门望族,皆为人文松江的宝贵财富。《松江人物》一书,不仅收录了先秦至中华民国时期的人物3688名,而且概论松江优秀文化传统八个方面的具体表现,其中第五个方面便是"克习家学,承续门风"。清初叶梦珠《阅世编》"门祚"卷中,列举云间著姓旺族陆氏、徐氏、张氏、顾氏、冯氏、林氏、钱氏、董氏、杜氏、沈氏、杨氏、莫氏、王氏、许氏、袁氏、唐氏、陈氏、夏氏、章氏、宋氏、彭氏等,计有67家之多。这些著姓望族有一个共同特点,即多以科举起家,科第绵延,累传不绝,维系门第之盛。叶梦珠特别提到"吾郡自嘉、隆以来,簪缨之盛,莫如徐氏。"徐氏中又以明代嘉靖、隆庆年间任宰相多年,为两朝元老的徐阶官位最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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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明清时期的江南望族》介绍,华亭徐氏是明代中后期上海地区唯一的保持了五代富贵门庭的名门望族。叶梦珠在其《阅世编》中以"八世一品,同郡罕比"论之。华亭徐氏家族虽然在易代之时受到一定冲击,但清代华亭徐氏后裔考取贡生、举人、进士的为官者不在少数。因此,光宗耀祖的华亭《徐氏宗谱》,也得以在清乾隆年间纂修而成。从中可见,徐阶祖上本属草根,世代务农,一世高祖徐德成,世居华亭小蒸;二世曾祖徐贤,也为农家;三世祖父徐礼,因家贫从小入赘松江城内德丰桥黄家。四世父亲徐黼,始有官运。徐黼累官县丞,相当于副知县。虽非高官,却发出了华亭徐氏家族开始发迹的信号。至五世徐阶、徐陟兄弟,学而科,科而官,进士及第,白衣起为公卿,其所传承世系,成为明代中后期"簪缨之盛,莫如徐氏"的名门望族。明清易代,诸多松郡望族一蹶不振,失去昔日辉煌,华亭徐氏家族同样受到冲击,极盛不复。但如上所述,入清后支系繁多的徐氏后裔,仍有科第相继、复振家声的余音回荡。据正正先生所撰《望族篇》介绍,徐阶家族中还有因长寿载入志书的,徐运泰夫妇及子孙夫妇皆高寿,三对夫妻中有5人享寿百岁以上,书写了松郡旺族历史上的又一个同郡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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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家族是清代松江府的一个新兴著姓望族。杨钟羲《雪桥诗话》云:"江以南望族,太仓王氏,海宁陈氏而外,莫如华亭王氏,里人名其第曰竹竿汇。"竹竿汇位于今中山中路南、谷阳路西侧。民间传说,明正德年间,农民汇集于此出售竹子,因名竹竿汇。现在釆用的说法是,清初朝廷高官王鸿绪居住于此,王氏三兄弟均为进士,屋前旗竿高耸,路东侧护城河上船只密集,竹篙汇聚,故名。清代前中期,王广心和他的三个儿子王顼龄、王九龄、王鸿绪,"一家父子四登科,三入词林"。王广心,顺治三年已丑(1649)进士,授行人,迁兵部主事,擢御史,巡视京通二仓漕政。王顼龄,康熙十五年丙辰(1676)进士,授太常博士,十八年(1679)举博学鸿词,改翰林院编修,纂修《明史》。王九龄,康熙二十一年壬戌(1682)进士,由庶吉士授编修,累官兵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左都御史。在清初诗坛上享有盛誉,如其《金陵杂感》云:"十里青楼原上草,六朝红粉路旁花",殆以情胜矣!《四库全书提要》中见有评述。王鸿绪,康熙十二年癸丑(1673)进士,以一甲第二名榜眼授翰林院编修,累官户部尚书。曾费时5年编修《明史稿》,并以唐为宗,继云间诗派衣钵,作有《横云山人诗集》等著作。康熙皇帝六次南巡,两次巡幸松江府,时间分别是康熙四十四年(1705)三月和四十六年(1707)三月。据嘉庆《松江府志》记"巡幸",圣驾驻跸府城,"幸侍郎王顼龄、尚书王鸿绪东、西两园,并赐御书匾对"。大清国皇帝驾临王家兄弟花园,草木灿然,蓬荜生辉,何等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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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可见,古代科举与酿厚松江读书风气,形成彬彬乎文教昌盛的家风相传,与读书成才和科举仕进,振兴门庭,表宅里树风声等产生直接的因果联系。虽然科举考试制度有其弊端,古今读书人的理想和追求也有不同,但读书求知、读书明理、读书成才的人生希求千古不变。对接当下,向人民交出一份满意答卷,给自己填写一份人生成绩单,这样的"考试"无时不有,无处不在;尤其是在抗御新冠肺炎阻击战面前,更是一次严峻的考验,一场严肃的考问,一回痛定思痛的理性考量。静守岁月读书,读出了实实在在的感叹,居住小区,守护小家,何尝不是抗御新冠病毒的一线战场,何尝不是守望相助的人生考场。总之,科举的时代已离我们远去,科创、人文、生态的春天正伴随我们前行……

来源:“人文松江”微信公号

编辑:周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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