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何柳颖报道

当地时间1月20日，为期五天的2023年世界经济论坛年会（达沃斯论坛）落下帷幕。

作为全球最知名的经济论坛之一，本届达沃斯论坛是自2020年疫情暴发以来首度恢复线下举办，吸引了来自130个国家的超过2500名代表人士来到瑞士小镇达沃斯。

本届年会主题为“在分裂的世界中加强合作”。在过去不久的2022年，“脱钩”、“断链”、“去全球化”的声音此起彼伏，迈进2023年，全球新旧风险正交织在一起。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论坛上表示，世界正处于一场“五级飓风”的风暴眼。他称，当今世界在诸多方面正受到“完美风暴”的侵袭，包括全球经济前景黯淡，新冠疫情影响持续以及冲突、暴力和战争“火上浇油”。德国总理朔尔茨在论坛发表讲话时，将世界新的分裂、去全球化和“脱钩”的危险形容为“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需要警惕的是，碎片化的代价将是巨大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分析认为，若贸易碎片化形势严峻，可能会导致全球经济产出萎缩7%。

论坛举办期间，“重振全球贸易体系需要怎样的新叙述”、“去全球化还是再全球化”等主题讨论火热上演，多位重磅嘉宾在现场呼吁提振贸易、加强合作。

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伊维拉在论坛上强调：“如果我们想要（经济）复苏，那我们就需要贸易。”

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刘鹤在发表致辞时表示，“中国的基本国情决定了必须对外开放，不断提高对外开放质量和水平，我们反对单边主义、保护主义，希望全面加强国际合作，共同维护世界经济稳定和发展，推动经济再全球化。”

同时，国际气候合作在论坛期间取得一大进展。当地时间1月19日，来自不同地区和发展水平的50多名贸易部长发起了“贸易部长气候联盟（ Coalition of Trade Ministers on Climate）”。该联盟由厄瓜多尔、欧盟、肯尼亚和新西兰的贸易部长共同领导，旨在促进气候、贸易和可持续发展之间的国际合作。

消除杂音：“要务实、要合作、要做正确的事”

近年来，伴随着地缘政治冲突的加剧、保护主义的冲击，“脱钩”、“断链”等杂音充斥着市场与政治场。迈入2023年，全球经贸仍面临着一系列挑战。世界经济论坛(WEF)近日发布的《2023年全球风险报告》显示，受访者认为，在未来两年以及十年，地缘经济对抗（Geoeconomic Confrontation）都将是最值得担心的全球风险之一。

由于政治博弈的影响，国际经贸往来几度遭遇逆风。从估计数据来看，影响将是巨大的。WTO最新发布的全球贸易展望报告显示，2022年全球货物贸易量将增长3.5%，2023年仅增长1%，较此前的预估值3.4%大幅下滑。

伊维拉就此补充道，问题不在于数字本身，而在于影响贸易的不确定性，包括俄乌冲突、利率走势、通胀走势等。她称：“如果事情进展顺利，我们可能会看到贸易进一步增长。”

经济增长的代价将同样沉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最新报告指出，贸易碎片化将导致全球经济产出萎缩0.2%—7%不等，这取决于碎片化的程度。

前景未明，多位与会政界、商界人士在会议现场呼吁合作。刘鹤副总理在发言中表示，“在分裂的世界中加强合作，是我们面临的现实问题，应当坦诚面对分裂现状，深入分析其原因，提倡正和博弈，找到有可能扩大合作的共同点，探求扩大合作的有效机制，坚定维护世界和平。”

古特雷斯表示，“完美风暴中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案，但我们可以努力控制损失并抓住机会。”他称，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在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中开辟合作之路。

伊维拉强调，对于今天面临的有关全球共同利益的所有问题，没有多边主义、没有合作、没有团结，就无法解决它们。

作为企业代表之一，贝莱德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Laurence D. Fink也在讨论中表示，政府应当与企业密切合作以寻找解决方案，“特别是在基础设施建设和脱碳领域，因为在财政灵活性下降的背景下，（这些行业）对私人资本的需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

其实，在围绕全球化的争论中，时常有批评声音认为，多年来全球化在帮助人们摆脱贫困、实现经济繁荣的同时，也招致了利益分配不均等问题。

伊维拉在讨论中表示，我们需要一种新型的全球化，也就是“再全球化”，即通过将处于全球经济边缘的国家和社区纳入主流，建立更深层次和更多样化的国际市场。她建议，“我们需要建立供应链的弹性，而建立弹性的方式就是再全球化，实现供应链的多样化，将其延伸到其他可能你没有想到，但其实商业环境也不错的国家或地区。”

“我们需要支持多边贸易体制。”伊维拉强调。值得一提的是，在去年的第五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开幕式上，伊维拉在致辞中表示，中国成为全球最大的出口国，也是世界第二大货物和服务贸易进口国。中国在国际贸易和多边贸易体制中的角色至关重要。

“如何处理供应链安全将对我们未来的增长前景非常重要。”IMF总裁格奥尔基耶娃在论坛上表示，她在现场呼吁，“要务实、要合作、要做正确的事。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利益，保持全球经济一体化。”

避免恶性竞争：“补贴战不可取”

今年1月1日，美国《通胀削减法案》(IRA)正式生效，该法案将提供高达3690亿美元补贴，以支持电动汽车、关键矿物、清洁能源及发电设施的生产和投资，其中多达9项税收优惠是以在美国本土或北美地区生产和销售作为前提条件。

在达沃斯论坛上，IRA被频繁提及。冯德莱恩在发言中表示，在针对公司的激励措施上，美国这一法案的某些内容引发了担忧。德国副总理兼经济和气候保护部长哈贝克也在会议上表示：“欧洲对IRA的担心在于，该法案的一些规定会对欧洲的投资计划产生影响。”

冯德莱恩称，“我们一直在与美国合作寻找解决办法。例如，让欧盟公司制造的电动汽车也可以从该法案中受益，我们的目标是避免跨大西洋贸易和投资中断。”但目前来看，解决办法暂未出现。在1月17日，欧盟委员会执行副主席东布罗夫斯基斯与来访的美国贸易代表戴琪举行会谈，就《通胀削减法案》展开磋商，但未达成实质性成果。

在发表讲话时，冯德莱恩宣布了一项欧盟“绿色协议工业计划”（A Green Deal industrial plan），拟通过促进融资、加强贸易、培育人才等多种途径推进欧盟的绿色产业发展。冯德莱恩表示，为了保持欧洲工业的吸引力，有必要与目前在欧盟以外提供的优惠和激励措施保持竞争力。

在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欧盟让·莫内讲席教授丁纯看来，《通胀削减法案》这一产业补贴政策显然违背了WTO相关规则。“而欧洲的担忧在于，其本身的产业结构与美国比较相似，且欧洲企业还在遭受能源危机的伤害，若这项补贴政策对企业吸引力高，无疑会带来欧洲汽车、冶炼等产业外移、空心化的风险。”丁纯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至于冯德莱恩提及的“绿色协议工业计划”，在丁纯看来具体结果如何还有待观察。作为一个多国联合体，要统一内部不同想法，集中资金发展特定产业需要时日。“最重要的是，贸易战、补贴战并不可取，双方还是应该找到一个最大公约数。”丁纯表示。

论坛举办期间，与会嘉宾们还就友岸外包（friend-shoring）的问题进行了讨论。Laurence D. Fink认为，贸易的动态正在演变，当我们开始考虑更有弹性的供应链时，从制造地到目的地的时间和距离现在正成为一个更大的问题。

而倡导再全球化的伊维拉显然对此有异议，她称，“我不知道谁是（永远的）朋友，今天的朋友可能并不是明天的朋友。”

国际气候合作：“这个联盟仅仅是个开始”

时值冬季，与会人员都感受到了雪山小镇达沃斯的寒冷，但与往常相比，达沃斯气温显然要高得多。这个冬季，欧洲民众迎来暖冬，对于缓解当地的能源危机而言，显然是“好事一桩”，但是，对于全球气候变化而言，这不得不令人警惕。

截至2022年5月，全球已有127个国家提出或准备提出碳中和目标，覆盖了全球88%的二氧化碳排放、90%的GDP和85%的人口，如何实现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的平衡，已成为大部分国家的重要使命。

在论坛上，关于绿色发展的阐述被多次提及。德国总理朔尔茨在讲话中表示：“我们坚定不移地推进工业脱碳，希望到2045年实现气候中和，与此同时，我们仍将是一个拥有强大制造业的国家。”朔尔茨称，德国将优先发展风能、太阳能和氢能等可再生能源。到2030年，德国80%的电力生产将来自可再生能源，这将是目前水平的两倍。

刘鹤在发言中表示：“世界上多数国家都已认识到气候治理的紧迫性，需要采取共同行动。新冠病毒流行发生以后，我们认识到气候变化和公共卫生危机存在着某种关联，在这个问题上需要开展有效的国际合作。我们将坚守对国际社会做出的承诺，积极推动气候变化领域国际合作，共同有效应对气候变化带来的诸多严峻挑战，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如今，虽身处逆风，但围绕绿色发展的国际合作依然坚挺。2023年1月11日，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解振华同美国总统气候问题特使克里举行视频会谈，双方围绕落实中美元首巴厘岛会晤共识，合作推动全球气候多边进程等议题交换了意见。双方一致同意后续将进一步保持沟通，共同应对气候变化挑战。

古特雷斯在论坛上强调，中美在诸多问题上不可避免地存在分歧，但即便如此，两国仍然有可能在气候、贸易和技术方面进行有意义的接触，以避免两大经济体的“脱钩”，甚至消除在未来产生对抗的可能性。

尤值一提的是，在论坛举办期间，国际气候合作取得一大进展。当地时间1月19日，来自不同地区的50多名贸易部长发起了“贸易部长气候联盟”，首届部长会议在达沃斯论坛期间举行。据介绍，该联盟旨在推动贸易部长们在全球应对气候变化方面的合作，包括在国内和国际上与气候、环境、金融等领域的其他部长们进行接触。

相关声明表示：“这个联盟仅仅是个开始。我们将与气候和财政部长以及其他相关利益攸关方建立联盟和伙伴关系，成为一个真正的全球性、包容性平台。”

（本报记者郑青亭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