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两周时间，全球金融市场关键人物的观点发生180度大转变。

12月1日，美联储主席鲍威尔重申美联储决策者在谨慎行事，“现在猜测何时政策开始宽松……为时过早”。

12月13日，在美联储今年最后一次议息会议后的发布会上，鲍威尔口风突变，“降息进入我们的视线，开始讨论降息的问题。”

至此，美联储数十年来最激进的加息周期开始转向，美国“历史性”的货币紧缩周期或将宣告结束。

成效如何

当地时间12月13日，美联储召开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议息会议并公布声明，核心要点有三。

第一，本轮加息周期或已结束。美联储继9月、11月后，第三次维持利率区间在5.25%至5.5%之间不变，符合市场预期。鲍威尔也宣布，“尽管美联储不排除适当时候进一步加息的可能性，但相信利率可能已经达到或接近峰值。”

第二，降息周期即将启动。最新点阵图显示，美联储2024年将会有3次25个基点的降息，较9月点阵图大幅上修，超市场预期。美联储分别下修2023年、2024年、2025年政策利率预期至5.4%、4.6%、3.6%。

第三，经济预测方面，2023年经济增长预测由2.1%上修至2.6%，2024年经济增长预测下修0.1个百分点至1.4%。

声明公布及鲍威尔讲话后，两年期美债利率大幅下行至4.44%附近，十年期美债利率也大幅回落，一度击穿了4.0%，美元指数日内跌0.8%至103下方，美股三大指数收涨1.4%左右。

本轮加息，成效如何？

鲍威尔在此轮加息过程中反复强调“数据依赖”原则——加不加息，加多少，完全看经济数据，特别是通胀和就业数据。

首先看通胀。2022年6月，广受关注的通胀指标——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同比涨幅达到9.1%的峰值，而最新公布的11月CPI涨幅已经连续第二个月小幅回落，同比上涨3.1%，较9.1%的高点下降超六成。11月核心CPI同比涨幅从2022年6月的6.6%高点降至4%，与前值和预期持平，是美联储2%目标水平的两倍。

《华尔街日报》认为，与2%的通胀目标相比，11月的通胀数据算不上一个“警报解除”的信号，通胀下降并非板上钉钉。

鲍威尔也一如既往谨慎地表示，目前虽然打击通胀有所进展，但宣布胜利仍然为时尚早，现在只是通胀回落的同时没有发生严重的失业。通往2%通胀目标的持续进展并不具有确定性。

再来看就业数据。首先需要明确的一个逻辑是：劳动力市场供小于求将推高薪资水平，而提高工资水平会进一步刺激通胀，最终导致“价格-工资螺旋上升”，这是美联储最不想看到的。所以，美联储降通胀的指标之一是看到劳动力市场的降温。

而美国劳工部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11月美国新增非农就业19.9万人，高于预期的18.0万人；失业率3.7%，低于预期的3.9%；平均时薪环比增加0.4%，高于预期的0.3%。非农数据高于市场预期，失业率超预期上行，薪资环比增速回升，都指向当前美国就业市场还有较强韧性。

不过，从长期来看，美国11月劳动力供给和需求缺口已从年初的486.9万人回落到约240万人，职位空缺和失业人数比率从1.86倍回落到1.39倍。鲍威尔表示，劳动力市场依然吃紧，但供需状况继续趋于更好平衡。FOMC成员预计劳动力市场的再平衡将持续，可以缓解通胀的上行压力。

加息代价

“美国一打喷嚏，世界就会感冒”。美联储加息会扰动全球利率水平和国际资本流动方向，给全球经济金融稳定带来负面影响，引发其他国家和地区爆发金融危机或债务危机。

1994年，美联储快速加息引发短期国际资本大幅流出，导致墨西哥比索贬值，墨西哥爆发金融危机；1996年和1997年美联储货币政策虽然时松时紧，但联邦基金利率维持在5%以上，这导致热钱快速流出亚洲新兴市场，引爆亚洲金融危机；2004年加息周期后爆发了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和全球金融危机；2018年加息周期后，包括阿根廷、土耳其、俄罗斯、委内瑞拉在内的新兴市场货币暴跌。

本轮加息周期，截至目前虽没有造成系统性金融危机，但不论是美国自身还是新兴市场，都没能全身而退。

新兴市场方面，一是出现大量资本外流，货币大幅贬值，更高的利率增加了偿债成本，推升了高负债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债务风险，大量低收入国家已陷入债务困境。二是美元预期升值带来资本流出和输入型通胀问题。例如，土耳其2022年10月通胀率达85.51%，为24年来最高；阿根廷年化通胀率今年2月超过100%，为1991年以来首次。

对于美国本身来说，本次激进加息引发了地区性银行危机。今年一季度，美国硅谷银行等多家区域性中小银行连环爆雷，引发银行业挤兑危机并迫使美国金融监管机构采取干预救市措施。

此外，本轮加息令美国财政呈现出史无前例的巨大压力。由于2022年美联储开始加息，叠加疫情时期财政支出大幅上升，美国负债规模飙升，净利息支出占GDP比重从2021年1.6%提升至2023年2.5%。长远来看，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预测2027年利息支出占GDP比重将超过5%，2032年突破6%。

降息预期

目前，市场的焦点转向以下两点：其一，最早什么时候开始降息；其二，最低降至多少。

尽管美联储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FOMC对2024年的政策利率中值预期为4.6%，隐含着明年降息75个基点，但官员们各自给出的预期差异很大。

点阵图显示，19名联储官员中，共有16人预计明年利率会降至5.0%以下，其中，五人预计利率在4.75%到5.0%，以每次降息25个基点估算，相当于明年两次降息，六人预计在4.50%到4.85%，相当于三次降息，四人预计利率在4.25%到4.50%，相当于四次降息，有一人甚至预计利率低于4.0%。

对于点阵图预测，鲍威尔表示，对放宽货币政策的讨论才刚刚开始，会议并没有讨论谁的预期是正确的，希望在实现2%通胀目标之前，显著地降低（政策利率的）限制性，当前也没有讨论转变量化紧缩（QT）的方向。

根据CME美联储观察，当前市场认为美联储在2024年5月开启降息周期的可能性约为60%，预计到2024年底利率将下降约100个基点。

汇丰认为，触发降息的时间节点很可能将出现在2024年第三季度；摩根大通和摩根士丹利则认为，美联储将从2024年6月开始降息；巴克莱也预计美联储将于明年6月进行首次降息，然后年内再降息两次，每隔一次会议降一次息。他们之前的预测是美联储只在2024年12月降息一次。

高盛则在近期修改了对美联储2024年的预期，他们预计联储将在明年3月、5月和6月连续三次降息25个基点。此前，高盛预计美联储明年只会降息两次，首次降息将在明年第三季度。

全球最大资管公司贝莱德的投资部门预计，美联储将在“明年春末夏初前后”降息。

景顺首席全球市场策略师Kristina Hooper近日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通常在美联储最后一次加息到第一次开始降息之间大约会间隔8.5个月，这样推算来看，降息会在明年4月，也许不会这么早，但在第二个季度降息的可能性较大。预计美联储明年可能会降息100到150个基点。“美联储不会提前宣告，他们也可能继续发出鹰派言论，因为他们想要防止金融状况过热，但现实是美联储应该会选择降息，因为他们对反通胀的进展感到满意”。

本报记者 李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