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一条刷屏新闻：一位11岁的五年级的小学生看过著名的寓言故事--《鹬蚌相争》后发出一个疑问：

事发现场

该事一被报到，立刻引发了成人之间的战争。有的人说该学生是杠精，有的人支持小朋友的质疑精神，双方互不相让。其实这个问题可不像网友争论的那么简单。我梳理一下为啥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提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的本质是什么，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为什么11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质疑？其实是有原因的，曾经获得心理学界最高荣誉的瑞士心理学家让.皮亚杰(Jean Piaget)有一套发展心理学理论---儿童认知发展阶段论，把儿童的认知发展分为以下四个阶段：

感觉-动作期。我的理解是儿童靠视觉、味觉、听觉、触觉，感知客观世界和别人与他的感情，并作出相应的回应。0-2岁。

摸一摸

前运算思维期。我的理解是儿童有了抽象功能。2-7岁。

猫猫猫

具体运算思维期。我的理解是儿童会做基于算术的数学应用题。7-11岁。

聪明一些的孩子可以解鸡兔同笼问题。

形式运算阶段。其思维形式摆脱思维内容，形式运算阶段的儿童能够摆脱现实的影响，关注假设的命题，可以对假言命题作出逻辑的和富有创造性的反映。可以理解为，儿童能够理解设未知数x了，解鸡兔同笼问题可以通过列二元一次方程来解。

11岁之后。

这个五年级的学生正是刚刚踏进形式运算阶段，刚学会的本领自然要试试身手。鹬蚌相争的故事正好撞到枪口上。

批驳一下说孩子是杠精的选手，请看到事情的本质

不懂假设条件

孩子已经可以认可假设条件--鹬、蚌都可以像两个人一样会说话，可以互相理解--然后再去考证内部一致性，也就是有假设条件的情况下，进一步考察故事本身逻辑上能不能讲得通。这里要强调的是，孩子已经学会在假设条件之内讨论问题的内部逻辑。

可以理解为孩子已经考虑怎么解这种数学题：

设x,y分别为正整数，同时满足以下两个条件：

x + y = 5，

x + y = 3。

求x，y的值。孩子说x，y无解。你觉得孩子的答案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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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种问题难道大人不会问吗？有人问孙悟空取经前大闹天宫，无人能敌，取经路上几乎是个妖精就能难为他，这种问题属不属于抬杠呢？显然不是。

这个问题的本质，是孩子已经初步具备成年人的逻辑思维能力，可以开始探索虚拟的、抽象的世界的内在逻辑。你应该很高兴，孩子已经具有与你一样的认知水平，而唯独缺乏的是熟练应用这项技能和更多的见识。

开始闯荡天涯

如果说简单的说孩子是杠精，孩子处于11岁的年龄，正是要挑战权威的时候，你给出的反应与他处于同一水平，他心里是不服你的。就此打住，也错过了引导孩子思考的机会。

孩子问这个问题，也是要看看成年人认识问题有没有比他更深刻。大人不是常说‘吃的盐比小孩子吃的饭多，走过的桥比孩子走的路多’，如果吃饭只长膘，走路都是重复，你的建议在孩子面前不如同龄孩子之间的谈话更有吸引力？那应该怎么办？

进一步引导孩子纵横思考

我们可以暂时不回答孩子的这个疑问，再给他讲几个故事，比如刘向的《说苑.正谏》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

吴王欲伐荆，告其左右曰：“敢有谏者死！”。舍人有少孺子者欲谏不敢，则怀丸操弹，游于后园，露沾其衣，如是者三旦。吴王曰：“子来，何苦沾衣如此？”对曰：“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顾知黄雀在其傍也；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有患也。”吴王曰：”善哉！“乃罢其兵。

再讲一个，司马迁的《史记.张仪列传》里卞庄刺虎的故事：

卞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若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旋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

这两个故事讲完，可以问问孩子与鹬蚌相争的故事有什么共同特点。无论与孩子进行多少天马星空的讨论，请引导孩子思考到一点-----三个故事，主人翁都是通过讲故事在讲述道理。

• 可以再就说服的艺术展开，说服的技巧与常规的逻辑分析不同。有人说过，讲千万遍道理不如讲一个故事。这是一个蛮宽的方向，我今天不展开。
• 然后就讲到，鹬蚌相争的故事，主要逻辑是为了让听者明白两国相争有害处，要停止战争，防止别国得利。而他举出的这一质疑，并不影响主逻辑的表达。故事虽然有些瑕疵，但是要抓住精华观整体，放过无关的细节。但是，不要直接讲出来，可以通过一些比喻，我想到一个：用密不透风的玻璃瓶钓鱼，只能在浅水钓到小鱼。

图片来自：最强苏太公北海钓鱼

• 而到知识的大海里，有孔的渔网，能捕获大量大鱼。

盘点各地壮观捕鱼照片：冬季远洋捕捞大丰收

• 玻璃瓶、渔网，就如同是捕获知识，或者智慧的思考方法。一些字谜游戏，对联游戏逻辑 很严密，也可以怡情。而思想家如-毕达哥拉斯、赫拉克利特、德谟克利特、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直到后来的康德、黑格尔的思想，总有人能从中找到漏洞，然而这些人的思想为西方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 也可以引出世间无完美之物，比如：苹果手机的图标，一个被啃掉一口的苹果，成为经典商标。此处也略过，这一论题请自行展开。
• 说服技巧与逻辑分析有不同之处，但是谈话的主要内容一定是符合逻辑的。还可以就这个故事本身做一些探索。比如：研究研究鹬、蚌的生活习性，到底会不会出现鹬蚌相争呢？现在从网上很方便搜到相关信息。而且，本人真搜到了一张照片有水鸟与蚌互相残害的残骸。可见古人也不是凭空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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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佳钓尼垂钓学院

• 而人类历史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很多，其中秦国灭掉巴、蜀二国，晋国假虢灭虞都是很好的例子。

如果孩子还很感兴趣，您也对传统文化有兴趣，可以导入经、史书籍了。

引入经史，从传统经典中吸取营养

传统经典有一个特点，有话不好好说，拐弯说。比如一个记载被反复引用说明这一现象，关于晋文公打败楚国称霸诸侯，召集周王和诸侯参加践土之盟，《春秋》有这样的记载：

天王狩于河阳

《史记.周本纪》记载：

二十年，晋文公召襄王，襄王会之河阳、践土，诸侯毕朝，书讳曰“天王狩于河阳”

《左传》的解释：

以臣召君，不可以训。

联系到古代的尊卑关系，只有君召臣的规矩，没有臣召君的道理。而实际确实发生了臣召君的事，孔子在削春秋的时候，就技术处理了一下，表面上看，周王还是有面子去打猎，其实仔细看就会发现，周王在别人的地盘打猎这一不合理的记载，还隐藏着一段不合‘礼’的历史。而此后，宋徽宗被金国俘虏，历史上也称为‘北狩’。

狩猎？？no,no,no

这时候，看《三国演义》，曹操写信给孙权，讲到：

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摆明了就是给孙权下的战书了，所以，主和的张昭他们也就不做声了。

还有一个读《史记》，这个读法我是从吕世浩老师那里学来的。他讲了一个对比，关于黄帝的神话传说很多，司马迁写黄帝一点神话色彩也不带，甚至天命色彩都没有，黄帝得天下是‘修德振兵’。

写陈胜吴广，俩人要造反，心里没底，去占卜。

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而写汉太祖高皇帝--刘邦，无论是写刘邦是龙种，还是写‘赤帝子斩白帝子’，都有板有眼就如同真的一样，岂不是更值得怀疑？

经典易读也难读

这是东方‘隐性文化’的典型特点。而如今学校里教的，多是从西方学来的一些‘显性文化’。小学生理解起传统文化知识是有障碍的，需要大人去引导。一个值得多次看的小电影。

每一个时代都有其表达的特点，但是追求实事求是乃任何时代的主流精神。随着自然语言处理技术的发展和机器学习技术的进步，人机交互的‘语言’必定是比现有人类语言更‘显性’。而人类要保留住自己的特点，‘隐性’文化也会在人与人的交流沟通中占据比现在更多的比例，比如音乐、绘画等艺术的进一步繁荣。

人类将逐渐进入全面解放体力劳动，局部解放重复的脑力劳动的阶段，人的创造力，艺术表达能力，将在未来占据重要地位。无论显性文化还，是隐性文化都不会消失，而会更加频繁的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