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四指宽的距离

小时候,因为读书的关系,我几乎没有干过农活。或许是日积月累沾染的书生意气,在我的骨子里对农门的身份,抱有一丝难以言表的鄙夷。反正我是要跳出农门的,那金黄的稻田和青翠的菜畦与我毫无关系,我讨厌泥土的味道,我向往的是霓虹灯闪烁下的高楼大厦,以及混凝土柏油路堆砌的阳光大道。所以每到学校放寒暑假,我都禁闭在屋子里,以书本为借口,心安理得地望着窗外正在辛勤劳作的父母亲。

朴实的父母亲当然不会知道,他们儿子对于土地的不屑,在他们信奉的思想里,读书永远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要我学习上不落人后,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的私心和懒惰。直到那年暑假,父亲不小心扭伤了脚,脚跟肿得像核桃般大时,母亲才把求助的眼光望向我。家里有三亩多责任田,眼瞅着是插晚稻秧苗的时节,不能够再耽误下去。这是我第一次下田劳作,尽管我很不情愿,但毕竟我的个头与父亲一般高了,在别的农家,算得上是一个壮劳力。

中午的太阳很毒,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戴着草帽,脖子上挂条毛巾,趟着田里的积水把扎捆好的秧苗甩过来。积水被阳光炙烤,已变得滚烫,我只走了两三步,脚好像踩在烙铁上一样。偷偷看母亲,却见她毫不放在心上,每一步都踏得那样坚实。她利索地扯开捆住秧苗的草绳,抓住秧苗,飞快地插下。

我站在一旁看了会儿,插秧原来是如此简单与重复,似乎没有什么技巧。可奇怪的是,无论我用多大的劲,插出来的秧苗不是东倒西歪,就是间距长短不一。我又试了几下,仍然无法达到要求。这时,母亲走了过来,望着我说,插秧别看它不起眼,可它需要巧劲。见我很惊讶的样子,母亲继续说,目测出来的间距不一定准确,得用手来量。间距长了,秧苗就插不完;间距短了,会影响秧苗的生长。最好的办法是,保持四指宽的距离。

我听得一下怔在那里,这四指宽的距离是母亲经过岁月的侵蚀计算出来的,它代表着对这片土地的熟稔和热爱。我的心莫名地抽动,学着母亲的样子弯身下去,然后用食指和中指捏住秧苗,一下、两下、三下,我用手测量着每棵秧苗之间的距离。每一下,我都默默地在心里说,四指宽,四指宽。

汗水顺着脸颊流淌,背脊火辣辣地疼,我不得不伸直腰休息。我瞟一眼母亲,母亲仍旧弓着腰,背后是一片整齐排列的秧苗。她的神情很平静,有条不紊地劳作着。一刹那我忽然懂得了母亲,她在这四指宽的距离内耗费了一生,并不怨天尤人,她的辛劳奉献给了土地,同样也奉献给了我,只是我以前对这种简单的逻辑关系看得模糊。不知不觉间,泪水朦胧了我的眼睛。

从此以后,不管我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会想起那四指宽的距离,它能令我体会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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