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燕》
“不吃你家的米,不吃你家的豆,借你家的屋檐抱一窝儿子……”
童年的民谣时常穿越折返在记忆与现实的两岸,回荡在蔚蓝的天空,钻入洁白的云层;流淌在记忆的长河,从见底清澈的小溪流进澎湃的江河。
每当暮光撩树梢,我便用细绳拉着我的“小毛驴“(小板凳)来到树荫下,坐在妈妈身旁,看着前方的燕窝。燕窝的上方是青石板的屋檐,用方言叫做(pia檐);屋檐的上方是青山,青山的上方是蓝天,还有白云。燕窝的下方是三孔石窑,土胚的表面,有几处已经残落。窑洞的前边是简易的石桌,石桌的旁边妈妈在缝补开了洞的袜子,耳边是妈妈的歌谣,还有欢快笑声……
回不去的童年和岁月静好下的苍老容颜,在飞燕高低起伏的曲线里慢慢积淀!

最近车间也来了几只燕子,叽叽喳喳的在车间的上空飞舞,听不懂它们在交流什么,但好像在讨论着什么?这些小精灵的到来也给流水线的生产添加了一些活跃的元素。
它们有时停在电线上,有时停在大门上,有时候则停到灯上,有时候吧因为好奇不小心飞进楼梯,却不到出口,急躁的来回折返。偶尔遇见路过的工人,会打个口哨逗一下它们,也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听懂。
晨曦接日暮,日暮复晓色,时间很快,也很短,快的还没来得及留意观察,燕子就已经在车间的灯上,筑起了幸福的家!

车间的正面有俩道大铁门,门上各自挂着“清洗间”和“医废间“的指示牌,铁门足足有3米高,每道铁门的上面是约宽为1米,长有2.5米的檐头,檐头的下面分别按有一个led灯,夜深灯格外明亮,似乎为在外打拼的人,点亮心中回不去的牵挂。灯高大约为15-6cm,宽为24-5cm,角度几乎与屋檐水平,是燕子筑窝的不错选择。
清洗间位落西边,所以我把上面的燕子,简称“西家燕”,医废间则为“东家燕”。

每天忙完手中的活,我就会坐在两道铁门的中间,看着上方的燕子为自己新建的家忙前忙后,飞来飞去!不时,携来一根细草修补不足的角落;偶尔,会有其他的燕子飞来停息,左瞧瞧右看看,叽叽又喳喳的似乎在探讨着什么。我想大概是在商量怎么“装修”的事吧,真是燕如人生啊!
“逗燕”成了工人每天闲暇之余的乐趣,打个口哨,或者说句不洋不土的“哈喽”!方式很简单,但是笑声却那么真。但偶尔也有几只欺横霸世的麻雀前来打扰,试图抢占地盘,不劳而获。但,这次它们遇到了硬茬。西家燕性格凶猛,麻雀还未接近爱巢就主动出击,一气之下便把麻雀啄的落荒而逃。有一只麻雀最狼狈,直接逃跑躲在地上的草丛里,趁着燕子不注意,沿边偷偷溜走。东家燕居住环境相对西家燕会比较差,因为是在医废间,不时的会有刺鼻的气味窜出来。虽然也偶尔有麻雀前来,但也只是叫嚷几声。东家燕撕喊盘旋但不敢上前与其对抗!
又到了每个月的调班时间,今天是我第一个大夜班。睁开朦胧而又慵懒的睡眼,脸都懒得去洗,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躯,摇晃着向车间走去…激情和梦想,早已经埋藏在这深深的黑夜里,找不到,或者说懒得去低头寻找。

今天的夜班很无事,草草交接班就各自来到部署的岗位,每个人都已经习惯这种慵懒的节奏,慵懒的工作,慵懒的生活。
刚换好衣服来到医废间,准备开始工作,一只燕子从中间的过道,一闪而出,停留在“桥架”上面,速度很急却显得很躁。我一眼便识得它是东家燕-小单。东家燕有两,其中一只尾翼成单,或许是经历过什么磨难才失去了另外一边吧,我便叫它小单,另一只则叫它小双。
它蹲在梁的上面,我站在梁的下面,它在梁的上面看着下面,我在梁的下面看着上面,我想着它在想着什么,也或许它也在想着我在想着什么吧,就这样一个时辰的时间一瞬就过去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1点。这个时间很少会见到燕子出来逗留吧,我心里在嘀咕它在心里嘀咕什么呢?你是不是心里也有一份未曾送出去的信?你是不是也为生活的煎熬而难以入眠?我替它假设了好多好多个问题,好多好多个选择!其实,也只不过是我孤夜的喃呢!

老刘急促的叫声,打破我所有的猜测和疑惑!
“小井,你快来!”我赶忙来到他旁边,被眼前的一幕惊醒了。窗台上是破碎的燕窝,只有几根杂草微弱的牵连着,窝窝里是两只刚长出绒绒的雏燕,靠近角落的那只把头埋藏在小翅膀下,只能看到它很微弱的呼吸;另一只则张开双翅,但似乎还没有足够的力气收起,小嘴巴不停的一张一张的,好像在叫着妈妈,但是听不到它的声音,真害怕黑夜的风将这仅剩的牵连也无情的撕断。
老刘小心翼翼的端起破碎的燕窝,深怕让这两只未出窝的小燕子再次受到惊吓。他前面走,我后面跟,他走的很轻,我也跟的很轻很轻。这时的小单依旧蹲在梁上,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它的无助。
老刘把破碎的燕窝放在医废间的窗台上,放在醒目的位置,试图让小单看到自己的孩子,但是没有效果,他又打口哨尝试引起小单的注意,仍然没有效果。他没说话,便独自离开了。我以为是去忙工作,原来他去找了一根铁丝,做成燕窝的模样,铁丝圈里面放了一层厚厚的棉布,然后把两只雏燕轻轻的放在里面。但他还是不放心,决定把亲手修的新窝放在原来的灯上。他叫来了阿正,小武,小韩一起帮忙。小武和小韩负责抬来高梯,阿正身体瘦小负责把燕窝放在灯上并固定好!我和老刘则负责扶住梯子。几个大男人站在灯下看着灯上的燕子,脸上都乐呵呵的,转眼之间老刘怒骂:一定是那个坏怂麻雀(qiǎo)干的!他们三个也是连连点头,我便插了一句:麻雀经常骚扰燕窝,上次还被燕子爆啄一顿……

此时,已有2点之余,当我回到医废间已不见小单的身影,或许它又在黑夜里继续寻找了吧。燕窝虽然被重新修好,但我更担心的它是否能够承受这精神的压力!
关于燕子的记忆,是小时候依偎在母亲怀里,听她讲述的。母亲告诉我燕子的性情非常的傲娇、刚烈,只要谁把它捉住,它便会气断而死。这也是为什么从小有掏鸟窝的乐趣,而没有挖燕窝的缘由之一,至少我是这样的!
性情如此刚烈的生物,我内心更多的是担忧和无助,此时的夜,黑的看不到眼前,深的摸不到洞底。我焦躁的希望时间能够过得快一点,但又害怕见到黑夜之后的曙光!这天夜里只要忙完手中的活,我就会跑出去看看上面雏燕,看看它们是否安好……也会看着远方,是否有它的身影。

凌晨4点,天色微亮,晓妆渐露东边的山头,仍然不见小单的影子,也听不见小双的声音。绕在灯的后面抬头看看上面的雏燕,其中一只偶尔拖拉一下沉重的翅膀,另一只一直不见有动静,也不知道……我不愿意再想下去。
清晨7点,晓色已尽,日光濡染。西家燕早已在门口叽叽喳喳的嚷叫,麻雀也蹦蹦跳跳的乱跑,就连远处的灰鸽也在上空盘旋,似乎在等着看一场天大的笑话!唯独东家燕,没有任何动静,静的让人心里微微发颤!
7点过半,收拾卫生,准备交班换衣服,这时突然听到一阵燕翅拍打声,我便急忙冲出门口抬头观看。原来是小双,它不停的在空中拍打双翅,来回旋转折返。没有30次,也足有18-9次后,才逐渐停留在灯上。它嘴里含着的应该是刚捕捉的小虫子,准备来喂刚睡醒的宝宝!这时小单也拖着疲惫的身体,从上空飞来。当它接近巢穴时,嘴里不停的叫着,不停的飞着,不知是因为重新看到家的兴奋,还是看到新家的恐慌!
微微弱弱的听见小雏燕叫了一声,小双和小单便飞停窝边,这个小家伙一定是睡醒了,睡得饿了喊妈妈。小双便把嘴里的小虫轻轻放进小家伙的嘴巴里,稍刻停留便飞身离开,飞向天空……小单则停留在窝边,左边走走,右边瞧瞧,一会看看小雏燕……

夜班下了,没有往日那么疲劳和朽眸,清洗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便开车回家了。路上的风,清爽!山间的草,淡香!青草散发的芳香,随着风飘扬在3000里以外的长空,坠撒在这片赤情的黄土地。但,终将会与我一起埋藏,还有那首殇谣!
几日,燕窝已空;久坐,不见归燕!
文 | 有稿 小陕北
|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