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于上古生存动荡期,地球上最古老的植物试图向我们传递什么?

在花出现之前,世界上只有绿植。植物最早大约出现在 5 亿年前,当时只有藓类、角苔类和苔类植物,这些植物全都低低矮矮、紧贴地面。之后,到了 3.6 亿年前,蕨类植物开始崛起,新进化出的根茎系统可以将水输送到全身各处,从而使高度得到增长。它们经历了恐龙灭绝,一次又一次的物种灭绝,却依然顽强地保持着原有的生存状态;根据化石记录,1.8 亿年前的蕨类植物与如今的蕨类几乎一模一样。

因此,蕨类从人类存在之初就伴随着人类,然而在西方,我们直到维多利亚时代才开始关注这些史前植物。蕨类狂热潮(Pteridomania,这种狂热的官方名称)的兴起部分原因是 1829 年沃德箱(Wardian case)面世,这种釉面玻璃箱被用来装运和保护脆弱植物。此外,公路和铁路的延展让人们可以去往英国一些盛产蕨类植物的偏僻、潮湿的角落,这也是蕨类狂热潮掀起的部分原因。这种狂热是民主的、跨越阶级的:农户采集标本,而贵族们则从婆罗洲、巴西等遥远土地进口稀有品种。

诞生于 19 世纪的沃德箱。图片来自网络

可以这么说,我们对蕨类的狂热一经唤醒就再也没有消退。在上个世纪 60 年代的美国,蕨类成为了所谓的蕨类酒吧的重要装饰品,这类酒吧的灵感来自于理想化的祖母式客厅(屋内四周摆满了蕨类盆栽,中间摆放着家庭式木桌,桌子上放着 Tiffany 风格台灯),给单身女性营造了一种安全的氛围,让她们可以自在地喝着含糖鸡尾酒。

这种酒吧就像一个高档版的提基酒吧,只不过少了些浮华。到了上世纪 80 年代,英国各地的家庭都在盆栽架上悬挂蕨类植物(更多情况是蕨类塑料花艺),成为富足十年的象征。

然而,我们身处的是一个更加焦虑的时代。越来越多的花商开始重新售卖蕨类植物,这一次蕨类不是作为地位的象征或是娇养的异域植物,而是经受了各种大风大浪的远古使者,它提醒着我们这一切也都会过去。来自英国北威尔士花卉景观设计工作室 Flower Hunter 的设计师 Lucy Hunter 说,「这类植物本身就是矛盾的存在,它们既脆弱又坚强。」

Flower Hunter 设计师 Lucy Hunter 的花艺作品,摄影:Taylor and Porter Photography。图片来自网络

Hunter 喜欢用日本蹄盖蕨、秋天蕨和铁线蕨来做室内装饰,日本蹄盖蕨的叶子有着银丝镶边,且茎干呈酒红色;秋天蕨有着温暖的铜色叶子;铁线蕨以纤细、体态轻盈出名,它细小的叶子宛如细线飘浮在空中。装饰室外花园时,她又偏爱鸵鸟蕨,因为这种蕨类有着纤长的茎干,让人想起鸵鸟的羽毛,春天时还能长出「比例完美」的叶子,冬天凋零前能起到最好的装饰作用。她说,「它们虽然历史悠久但是生命却很短暂,多么谦恭啊。

形态多样、重复生长的蕨类植物打破了传统的几何学,比其他任何植物都更像雕塑。Robert Mapplethorpe 于 1983 年出版的《Fiddle Ferns》一书中提到,蕨类幼株嫩芽的紧绷蜷曲状是被压抑的能量的体现。对于纽约 A.P. Bio 的花卉设计师 Doan Ly 来说,蕨类的吸引力既朴素又感性,从有着蜡状叶边的鸟巢蕨,到极其对称的剑蕨,剑蕨每一片小小的叶子都像一把抽出的刀。

左下起顺时针:掌叶铁线蕨、普卢莫萨、巢蕨、羊齿蕨

哪怕蕨类表面上只是用来衬托的配角,它的轮廓也会凸显出来:来自澳大利亚悉尼 Trille Floral 工作室的 Cara Fitch 认为,蕨类叶片对称的结构往往定义了整个饰品的轮廓。尽管形状单一,但是哪怕是做成艺术品,人们也能一眼认出蕨类,例如旧金山 Florasmith 工作室的 Stephanie Redlinger 打造的纸蕨,一眼看上去有点骨感又有些丰满,或是 Radish Moon 公司的 Sarah Nicholas Williams 设计的将原始蕨类抽象成重复图腾的纺织品。

有时,蕨类光是看上去就美得不可思议。Ly 幻想用伞蕨来装饰婚宴,每位嘉宾都手持一束像花边阳伞一样的蕨类。伦敦 Scarlet&Violet 公司的 Vic Brotherson 将凌乱、高傲的玫瑰与宛如竖起的眉毛的原始蕨类叶子摆放在一起。纽约花商 Emily Thompson 认为,在野外看到 1.5 米高的茎干上长着的蕨叶会让人想起单片眼镜。有时,她会在花束中插一株巨大的澳大利亚蕨类,以此给人一种英国童话中「杰克和豆茎」的感觉,或是用较小的蕨类搭配同样娇小的鲜花,就像它们在树林里的生活一样,将一切带入童话世界。

对于厨师来说,蕨类是个不小的挑战,因为只有少数蕨类是可食用的,所以必须谨慎处理(某些蕨类被检测到含有少量致癌物质 ptaquiloside,不过专家称这种致癌物质是溶于水的,好好清洗之后就会消失)。毛伊岛 Lineage 和 Tin Roof 酒店的主厨 Sheldon Simeon 会用水将 hapu'u(一种 2 米高的夏威夷多毛树蕨)浸泡一整天,然后煮沸、刮洗,然后再煮沸,之后才将它做成家常炖菜。他说,「这种蕨类很难找到,你得去一个经常下雨的地方。」更常见的品种是当地人熟知的野生 pohole,在夏威夷烧烤宴开始前几周,当地人会修剪这种蕨类,以便诱发出新鲜的嫩芽供食用。Sheldon Simeon 可能会用富含脂肪的猪肉或芝麻油烹制中式炖菜,再配上干虾(淡水虾),以此向蕨类植物和河流之间的联系致敬。

记录在册的大约有 10,500 种蕨类植物。左下起顺时针:鹿角蕨、智利蕨、伞蕨、荚果蕨、铁线蕨等。图中蕨类摆放由花艺家 Joshua Werber 创作

蕨类用于炖菜可能只是一种装饰品,它们也许永远不会是菜单上的主菜。但是就像在花束中一样,这种细小、古老的植物可以让整体焕然一新。Sunday Birdand Sunday 餐厅的主厨 Deuki Hong 在筹备即将开业的发酵主题餐厅的过程中,用欧洲蕨做试验,他从小就把这种蕨菜当韩国调味品和配菜吃。他指出蕨类一直保有草的味道,哪怕是腌制后嚼起来也会嘎吱作响;坚韧是蕨类的特质之一。事实上,欧洲蕨是经科学记录的人类最早的食物。1991 年,在奥茨塔尔阿尔卑斯山脉的冰层下发掘出一具大约 5300 年前青铜时代的尸体,在这具尸体保存完好的胃部发现了野山羊、单粒小麦还有欧洲蕨的残渣。

正如精神学家 Oliver Sacks(同时也是业余蕨类研究者)在他的墨西哥寻蕨记录《Oaxaca Journal》(2002)一书中写到的那样,凝视蕨类会让你意识到自己身处「巨大的时间跨度」之中。花朵有鲜艳的颜色、芬芳的味道以及露骨的性感;其他配料在餐桌上也备受称赞,但是蕨类是我们这个世界的长者,它历经沧桑,相较于它的历史来说,人类的历史不过是它叶尖的一个小卷儿。

撰文:Ligaya Mishan

摄影:Sharon Core

造型:Joshua Werber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翻译:有译思 严卉

编排:Antoine 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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