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9日，在华山路上的枕流公寓里，志愿者杨秀兰一大早就忙开了。八点半，她如约坐在大厅里，住户陆陆续续下楼到她这里交水费。杨秀兰娴熟地收着钱，心里又有一丝激动和不舍，因为这是这幢楼的居民最后一次以这样的方式交水费了。
就在楼上，物业工作人员还在紧锣密鼓地开工，为每家每户换上新的水表，百年老楼终迎“水表分装”，告别实行了几十年的“志愿者收水费”时代。
原来，因公寓建造时的房屋结构所限，每家每户的水表多为一户两表、三表，甚至四表，整个公寓只有一只总水表是上海城投水务(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水务公司）所承认的，而居民家中的小水表，全部是居民在五金店里购买的，既没有水务公司的编码，也不被官方承认。
因为年代久远，公寓建造时的图纸已不复存在，把一户多表改造成一户一表已是不可能的事。近70户居民、共125只小水表，几十年来，枕流公寓的水费都由楼组长、志愿者负责收。
■每家每户都有一本水表账本
通过楼组长和志愿者的介绍以及他们提供的材料，周到君总算搞清楚了这繁琐的抄表过程：每两个月，公寓大堂贴出抄水表公告，住户抄好水表上的数字，并登记在自己准备的小本子上，投进志愿者杨秀兰家的信箱内，杨秀兰陆续收到这些本子后，便开始做账，根据总水表的抄表数、各家人口拟定各家需要支付的水费，有了具体缴费数字后，杨秀兰再把数字和交水费的时间写在一张张水费单上。
水费单是志愿者们自行设计的，然后，水费单和居民的小本子一起被塞回各家的信箱，居民收到水费单后，再根据单子上写的交水费时间去交费，也就是本文开头那一幕。
到这里，居民们的任务完成了，但杨秀兰的工作还没结束，“每个月，总有那么几个租客没有按时来交费，我要在晚上挨家挨户敲门，沟通交费事宜，有时候租客不理解，觉得你这个水费单不正规，交了费也没有发票，那我也很无奈，这的确是历史遗留问题，我也不想这么麻烦。”
■居民们传阅账本
待所有水费交齐后，杨秀兰再把这笔钱通过网上转账或便利店交付到水务公司。为了把全楼的水费收齐，杨秀兰每次都要忙上半个多月才能办妥，但她很骄傲地对记者说：“虽然收齐水费不容易，但我们枕流公寓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欠过一次水费。”
今年年初，志愿者吴永湄找到华山居委会，对居委干部王联宁说起这个诉求，她是“前任”收水费志愿者， 现年80多岁的她直到76岁还在收水费的一线奔走，她很清楚全楼居民对于“水表分装”的意愿有多强烈，也深深担忧志愿者的年纪一天天上去，未来如果没有人愿意收水费，那70户居民的水费要怎么交呢？
王联宁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后，建议道：“你们可以打供水热线962740。”吴永湄听了这句话后决定不妨一试，大家当即就在居委会里拨打了9627405，反映了这件事，表达了希望尽快“水表分装”的愿望。没想到，几天后他们就得到了回复，水务公司黄浦所瞿溪站站长朱伟兴打来电话，表示他们要上门来实地看一看，再商量怎么处理。
■水务公司工作人员在居民家中了解情况
很快，水务公司一行十多人来到枕流公寓，他们和公寓的物业公司静安置业的负责人、华山居委会的居委干部们以及居民代表开会讨论，了解情况，听取居民诉求。
这让居民们充分感受到了水务公司对此事的重视，居民们也很快等来了好消息，春节前夕的一天，城投水务供水分公司黄浦供水管理所管网科副科长王树森在实地勘察后当即表示，维持一户多表的现状，由物业公司负责把每家现有的水表换成水务公司认可的水表，全部换好后，接下来由水务公司派人上门抄表，居民收到水费单后可自行交款。
■各方代表在开会讨论
水务公司此举痛快解决了历史遗留的难题，为居民解除急难愁盼，一劳永逸。对此，王树森对周到君说：“考虑到枕流公寓的特殊性和居民们多年来强烈的诉求，我们也是特事特办了，我在水务公司工作了30多年，一户多表情况下的‘总表分装’还是第一例。”
王树森还向周到君强调：“枕流公寓的成功案例不一定具备推广性，其他小区如有相关诉求，还是需要我们实地勘察后，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枕流公寓能成功启动“水表分装”，离不开物业的配合、居委会的响应，很大程度上，也离不开枕流公寓70户居民的理解与支持，尤其是一位楼组长和五位志愿者在其中付出的努力。
■施工人员正在为居民换水表
就在水务公司一锤定音之后，楼组长马明华和楼组骨干祝聚宝、张雍容等人便分头向居民告知情况，收取产证、身份证复印件和水表材料费一只250元，收钱的过程中，有居民提出异议，也有居民一开始拒不配合。
由于“水表分装”是一个系统工程，必须全楼居民都同意才能开工，为此，楼组骨干们一次次上门和这些居民沟通，讲清“水表分装”的来之不易。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他们便向居委会反馈，居委干部也积极响应，大家一起坐下来开会商讨，最后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每家每户的材料和费用都交齐了。
■公寓大堂里贴出的告示
截至发稿，工程全部完工。至此，枕流公寓的居民们交水费终于不用再犯愁了。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画面，在繁华的静安寺商圈，闹中取静的华山路上，海上名楼的光环下，枕流公寓里的居民们几十年来在交水费这件事上，全部靠人力，费时费力，我听着都累。5月底，125只水表全部以旧换新成官方认可的水表，不知道这里的居民拿着水务公司寄来的水费单，在网络上交水费时会不会怀念曾经拿着“不正规”水费单跑去楼下交钱的情景？不知道历任算水费、收水费的志愿者们在整理账本时，会不会偶尔失落一下，怀念起曾经忙碌的那半个月呢？
为了收齐水费，志愿者们要敲开那些神秘租客的门，有些是外籍人士，志愿者手忙脚乱的比划半天，也不知道说清楚没有，有几户人家流动性大，平均每两个月换一批租客，志愿者沟通起来尤其费力，但“任务在身”，都得硬着头皮上去“讨钱”。经年累月，楼组长和志愿者便是最熟悉每家每户的人。在我们生活的城市里，居住在商品房小区的人们往往都是陌路邻里，枕流公寓为了水费要挨家挨户敲门的现象显得格格不入，也显得尤为珍贵。“总表分装”之后，会打破这里固有的氛围吗？还是因为多年感情的积累，邻里亲密无间、自律自治的格局依旧？
采访中，我提醒楼组长和志愿者们，把这些自行设计的水费单和每家每户抄水表数的小本子珍藏好，我说：“我听说过居民记了几十年的账本被博物馆收藏，作为改革开放四十年的见证来展出，而你们的水费单和小本子，不也是时代更迭最好的见证吗？”这些居民们笑了，日日习惯的生活，从没想过，它会成为城市变迁的一道缩影。
来源：周到上海 作者：吴佳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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