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记 | 寂寞石夫人

石夫人峰 图 | 视觉中国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靠海的小村里,人们世代以打鱼为生。一个女子,为了等待她出海去的丈夫,默默地立在山崖上,日复一日,终于在不为人知的光阴里化成了石头……

  

这,便是在我的故乡流传的关于石夫人的故事。隔了千余年传下来的,仍只有绵绵不绝的忧伤——默默期待一个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内心是多么的煎熬和悲凉。

  

五龙山起伏连绵,却并不高。月光明净的秋夜,站在东辉阁上,只需平视,便可望见东南边山顶石夫人的倩影,梳髻削肩,婉约美丽,清晰动人。

  

相较起来,四个季节里,石夫人最美的时节是在暮春,那时候,夫人头上的几朵小野花开了,略微的野草也抽出碧丝,好似在她云鬓上戴了美丽的珠翠,插上了莹碧的玉簪。偶尔薄雾笼罩,她身披轻纱,仿佛只要轻唤一声,便会将脸转过来,冲着你嫣然一笑。

  

在夏日最热的午后上山去,也不会觉得不适,因为石级一层一层,干净整齐,且在头顶上,各种大树及灌木围成清凉的甬道,沿路翠影摇曳,风景如画,攀行起来丝毫不觉费力,不消半个小时,便可至山顶。此时算是站在“夫人”的肩上了,四下回顾,绿树环绕,遮挡视线,只有在西边一个略高一些的小山包上,才能望见一层一层渐渐水墨一样淡去的远山,而脚下,皆是乱石,沟壑,布满葱葱的野草、野灌木,皆滋润人的眼睛和心灵。那环绕的远山里,不知哪一座是传说里的笔岩、水貂岩、老猴观景、老虎下山……

  

记得多年以前,上山的石板路还不曾修起,我随着几个文友沿着砍柴人走出的小道下来,却走偏了,竟下到山脚下一个陌生的村庄,没见人,也没见着一缕炊烟,只有枝影摇曳间传过来几声碎碎的鸟鸣。村口道旁,一头小牛拴在一棵大树上,它的皮毛是金黄的,眼睛大而黑,长长的睫毛,使它看上去温驯且善解人意。它头上的角还没有长出来,似乎有些不谙世事,它默默地望着我,舌头一卷一卷吃着脚下的嫩草。我伸出手摸了摸它,它也没有闪躲。它传递给我的是平静与敦厚,使我觉得似乎早已相识。

  

每当有远方的朋友问起,我总是不能确切地告诉他们石夫人峰形成于何时,最远只能追溯到南宋了,相传南宋有个叫詹会龙的神童,五岁时就写过一首咏石夫人的七言诗,诗文如下:巍巍独立向江滨,四畔无人水作邻。绿鬓懒梳千载髻,朱颜不改万年春。雪为赋粉凭风敷,霞作胭脂仗日匀。莫道面前无宝镜,一轮明月照夫人。

  

我相信,诗里所描绘的场景绝不会出于一个五岁孩子的凭空想象。那么,千余年前,石夫人峰脚下曾是一片汪洋吗?不知这么久的岁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水是何时断流的?陆地是如何形成的?沧海何以变了桑田?

  

没有人给得出答案——许多景色早已随着岁月变成渺远的微痕被风吹散。

  

唯一不变的,该是石夫人吧,每次远眺时望见,总觉得她的孤独,但也有一种坚定的力量。她静静地立在高高的山顶,一年,又一年,任凭时光老去,她仍将目光眺向遥远的东海,而那个她在心里默默期待的人,永远也不会来。

关于作者

孙敏瑛 中国作协会员,著有个人散文集《一棵会开花的树》、小说集《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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