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江畔 图 | 视觉中国

换好跑衫，将跑鞋的鞋带调整到舒服的松紧度。戴防晒帽的时候，张望一眼酒店窗外，天空阴霾，云层沉甸甸地低低挂在半空，随时可能下雨。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我准备沿着永宁江跑一个半马。

永宁江，又称澄江。发源于黄岩西部大寺尖，从高山峡谷间冲出来，如一条银蛇，自西向东贯穿黄岩中西部和北部，浩浩荡荡，至三江口与灵江汇合后，由椒江流入东海，是台州的母亲河。

从永宁公园起跑，沿着永宁江往东行。将配速调至七分。这么美丽的跑道，跑得快简直是浪费景观呀。我深深呼吸江边充满水汽的植物香。

用奔跑的方式来快速浏览城市风貌，是特别有意思的一件事。好像拿到一本书，先快速翻阅、感受一下大概内容。然后再判断喜欢与否，哪一部分是想深究的，哪一部分可以简略。如果碰到不寻常的雨雪天气，反而会激起我冲出去的更大激情。总觉得，极端物候，是大自然在与人类对话，又或者，是天地想与我们一起玩耍——听不听得懂，要看你与天地的机缘。玩不玩得起，那就随遇而安啦。

4公里后， 眼前忽然模糊迷离起来——江面窸窸窣窣，落雨啦。

雨滴落在永宁江里，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大珠小珠落玉盘。落雨给江面带来动感，看着江面泛起淡绿色涟漪，竟可以用静谧来形容，这声音录下来，可以用做安静的白噪声来慰藉容易失眠的人。连线水珠从苍灰色的天空直落而下，柔软又坚定，带着玩耍心情，砸落水面，发出清脆的乐声，好像嘻嘻哈哈的笑着散去了的一群精灵。

此时我已衣履尽湿，但由于运动而启动的多巴胺开始发挥作用。浑身充满了能量，一脚踩进水洼里，水浸入运动鞋，凉意突袭、脚丫在水鞋里发出叽咕的声音，我像山顶洞人一样哦吼地欢呼一声，随即继续撒丫子跑开了。

继续前行。一边跑一边看轨迹地图。跑上了一座空无一人的大桥。

这是一座在扫尾阶段还未开通的大桥，横跨永宁江两岸。这边的水域比较宽阔，站在桥上，整个黄岩四面的环山仙气腾腾地出现在眼前。其中最近的是九峰山。此刻，细雨中，在这桥上看出去，江水尽头，黛色山峦此起彼伏，山峦与山峦中间，好似重影，跌跌宕宕。山腰处，有一层浅白薄纱在飘，并一直缓缓舞动荡漾。江浙的山和水，与北方非常不同，甚至与紧邻的江苏都完全两个感觉。它们不是层峦叠嶂的山，而是温柔缠绵的山，“山”的所有元素它都有，但给人更突出的感觉是山的柔软包容。

桥上只有我一人，看山看水的只有我一人。山和水只被我一人在看着，山水也在默默看着我。雨的声音忽然隐去，只是织成一张网，将山与水与我，温柔而肆意地裹挟在了一起。我猛地摘下帽子，伸展手臂，冲着山河大地，仰脸与之亲密接触。雨丝和着水汽山风的滋味沿着唇角进入口腔，一股沁人心脾的野甜，将四肢百骸浸润。

沿着永宁江跑步，可以有很多条路径，看见城市的好多人文景观与老城烟火气儿，穿过一些老街巷去找到河边的路，邂逅枇杷树上的小野猫，不声不响跟着我小跑的黄狗。街边小店正在吃东西的黄衣服外卖小哥给我指路，“我经常从这里穿过去，可以到江边。”工地上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拿着个红色小旗子，看见我跑近，站起来等着我发问，“哦，从这里出去、往回头走，上桥，就可以到对岸。”每个人说话都不紧不慢，温暖安稳。

佩索阿在《惶然录》里写道，“我无声的行走是一次长长的交谈，我们所有的人、房子、石子、招贴以及天空，组成了一个伟大亲密的集群，在命运队列中用词语的臂肘互相捅来抵去。”

我独自的奔跑也是。

关于作者

周水欣 江苏省作协会员。铁路作协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33届学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