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陈凌墨

摄影记者 王永胜

视频剪辑 王永胜 龚梦瑶（实习生）

【编者按】

他们用脚步丈量长江，用汗水甚至生命，守护着长江。不分寒暑，无论昼夜，他们乘风破浪的地方，正是他们最深情的守望。
7月31日，是“世界巡护员日”。据农业农村部长江办最新统计数据，全长江流域已经建立起470余支协助巡护队伍，协助巡护员人数超过1.7万人。他们已成为渔政工作的一支重要协助力量，对于长江“十年禁渔”持续推进有着重要意义。

今年，由农业农村部长江办主办、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和极目新闻承办的“优秀长江协助巡护员”年度评选已正式启动。这个盛夏，极目新闻派出多路记者，分赴长江流域15个省市深入采访，从长江源头到长江入海口，从长江干流到两湖与汉江，寻访长江协助巡护队员的工作现场，记录他们守护母亲河的行动与心声。

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这片平均海拔4200米的神奇土地，是地理意义上的三江之源，人文意义上的唐蕃古道，玄奘大师和文成公主走过的地方。

“径通800里，亘古少行人。”玉树最有名的河流，当属被写入《西游记》的通天河。传说中的唐僧晒经台，如今挂满了哈达与经幡。这里的人民，敬天敬地，敬河敬水。

这里还有一群人，日夜巡护在通天河畔，以最朴素的爱，最虔诚的心，如雄鹰般守护着母亲河最初的纯净。

近日，极目新闻记者来到通天河，走近玉树州称多县长江禁渔协助巡护队——这支长江上游最大的协助巡护队伍。

遭遇66年来罕见凌汛

昼夜不休救了几千条鱼

沱沱河与当曲从唐古拉山出发，各自奔腾300多公里后，在青海玉树治多县相会。从此，万里长江的第一条干流——通天河诞生了。

一路向东，河床渐沉，流经称多县时，通天河已经是典型的峡谷河流，呈劈山之势。

正值盛夏时节，河浪欢腾，岸边格桑花摇曳，雄鹰在山间盘旋。7月27日清晨，戴上“护鱼员”的红袖章，称多县歇武镇直门达村的索昂普措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一条河流融入通天河，通天河全长800千米，穿行于唐古拉山脉和昆仑山脉的宽谷之中

玉树号称中华水塔，黄河、长江、澜沧江三条大河的发源地

索昂普措是歇武镇长江协助巡护队的队长。他是民间兽医，也是村级防疫员，2021年3月，称多县长江禁渔协助巡护队正式成立，他自愿报名，成为该县251名协助巡护员之一。

“我们每天沿河巡护，主要是检查有没有捕鱼或钓鱼行为，发现情况及时向渔政执法部门报告。”索昂普措说，全队26名队员，按照所在村社划分巡护范围，最长的23公里，最短的4.5公里。

索昂普措是歇武镇长江协助巡护队的队长

看到河滩有塑料袋，他随手捡起。“清理河岸垃圾也是我们的日常工作，禁塑减废，以免鱼和鸟误食。”索昂普错说。

队员清理江边垃圾

索昂普错打开渔政执法微信工作群，上传当日巡护河段的照片。极目新闻记者看到，群里巡护员们发的视频和照片，有白天顶着烈日的记录，也有深夜打着手电筒的坚守。

每年五六月，巡护员们的工作要格外忙一些。“五六月份是挖虫草的季节，我们巡护的重点是在晚上，要特别留意河边搭帐篷的人，劝阻他们在河里钓鱼。”索昂普措说。

队员及时上传巡护河段的照片

今年4月末5月初，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情。一天例行巡河，索昂普措和队友们傻了眼：河里堆积着大块的冰凌，一眼望不到边，河滩上也都是冰块，还有被拍上岸的数不清的鱼。

附近的直门达水文站记录了这一罕见现象：这是建站以来最大的凌汛过程。长江通天河段自1956年长江源区历史监测以来，首次出现大规模凌汛冰排现象，最高冰凌高达7米，距离长达400公里。

“没日没夜地抢救岸上的鱼，我们忙活了六七天，大概救了几千条鱼。”索昂普措说。记者在他当时拍下的视频里看到，队员们站在冰冷的河水里，小心翼翼地将救下的鱼挨个送回通天河，口中还念念有词。“那是藏语‘走吧’、‘再见’的意思。”索昂普措告诉极目新闻记者。队员们送鱼的这种“仪式感”，源自对自然的敬畏。

巡护员曾经在凌汛期抢救了几千条鱼

巡护员曾经在凌汛期抢救了几千条鱼

协助巡护员也是义务宣传员

一年多未发生一起非法捕鱼案件

“巡护这么长时间，我们这里没有发生过一起非法捕鱼的事件！”巡护队副队长牙玛才仁，今年56岁，在直门达村当了23年村支书，2021年被评为玉树州“最美长江巡护员”。

零发案率，与当地的政策宣传不无关系。他说，巡护队员们同时也是义务宣传员，走村入户、走街串巷宣传长江禁渔政策，是他们的日常工作之一。

和老支书一样坚守的，还有一位老班长。

在通天河上，有一座建于59年前的通天河大桥。大桥于1963年7月1日通车，从此，天堑变通途，结束了草原人民“夏天靠牛皮筏子摆渡、冬天等结冰过河”的历史。1977年开始，元丁带领民兵守桥班，驻守在这“长江源头第一哨”。

在通天河上，有一座建于59年前的通天河大桥。大桥于1963年7月1日通车45年寒来暑往，如今，这座大桥早已封存。上游不远处，早已立起另一座更宏伟的大桥。然而，81岁的元丁仍然坚守在此。老班长如今的身份，是当地党性教育基地宣讲员，也是一位长江巡护志愿者。

在桥头的守桥值班室，一张张泛黄的照片，记录着守桥班的过往岁月

81岁的元丁仍然以老班长的身份坚守在此，他是当地党性教育基地宣讲员，也是一位长江巡护志愿者

在桥头的守桥值班室，一张张泛黄的照片，记录着守桥班的过往岁月。其中，有几张世界漂流长江第一人尧茂书的照片，这位曾震动全国的英雄，曾在直门达村住了一个星期。还有一张拍摄于上世纪90年代的照片，是民兵制止一起非法盗鱼行为。

“45年前，就不许来往的客商和本地居民捕鱼，现在国家有了更明确的政策，长江禁捕老百姓们都非常支持。”元丁说，他要将“守桥精神”一直宣讲下去，守大桥，不仅仅是守护交通安全，更是守护这一片绿水青山。

1977年开始，元丁带领民兵守桥班，驻守在这长江源头第一哨

称多县农牧综合行政执法大队队长才仁文毛说，目前，全县都按村社实现了长江禁渔协助巡护网格化管理，共有251名巡护员。其中，还包括像元丁这样的志愿者巡护员。他们作为渔政执法的一支重要协助力量，为长江禁渔起到了积极作用。

不仅在称多县，在玉树全州，2021年3月组建长江禁渔协助巡护队伍以来，都保持着长江非法捕鱼“零发案”。

采访中，极目新闻记者了解到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次，玉树州农牧综合行政执法局监督局接到电话举报称，有人在玉树市禅古水库下网捕鱼。执法人员火速赶到禅古水库，却是虚惊一场——原来是一对新人在水库附近拍摄婚纱照，而当地牧民误把长长的婚纱当做了捕鱼用的纱网。

玉树州农牧综合行政执法局监督局局长吴海勇介绍，玉树将沿江乡镇的516名草原生态管护员纳入到巡护长江工作中，组建护鱼员队伍，网格化管理工作做到了竖向到底，横向到边，齐抓共管。如今，长江“十年禁渔”已深入人心，“不捕鱼、不售鱼”在玉树已形成“村规民约”。

“玉树州地处三江源的核心区，具有‘中华水塔’这独一无二的生态战略地位，是国家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我们要展现源头人民的担当，竖好长江禁渔的第一面旗。”吴海勇说。

如今，长江“十年禁渔”已深入人心，“不捕鱼、不售鱼”在玉树已形成“村规民约”

水獭重现玉树城区河畔

“消失”30年的黄石爬鮡回来了

在玉树市中心的格萨尔王广场附近，生活着明星水獭一家。

“水獭以前只听老人讲过，2019年我亲眼见到，非常开心。”玉树市民拉巴才仁是一位摄影爱好者，3年前在广场旁的巴塘河第一次见到水獭后，每天早上7点去蹲守，一连跟拍了一个多月。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欧亚水獭出现在玉树市民的视野中。

水獭一家亲

“这几年，我们见证了水獭从经过、驻足到居留城市河道的过程。”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研究员邓星羽说，山水团队监测发现，至少有30只欧亚水獭在玉树的市郊栖居。同时，玉树主城区的河道中也陆续有了水獭回归的记录，特别是2021年以来，主城区水獭的目击记录较往年相比有大幅度的提升（超过24次），至少有1个水獭家庭、超过3只水獭在市区稳定地活动。

水獭再现玉树

欧亚水獭属濒危物种，作为淡水食物链的顶端物种，需要大量的鱼群作为食物。水獭的回归，从侧面反映出巴塘河水环境的改善。

好消息不只是水獭。2022年，中科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联合玉树州渔业渔政管理局进行的长江源水生生物本底调查中，发现了“消失”30年之久的珍稀鱼类——黄石爬鮡和中华鮡。

历史两年的调查中，长江源有记录的历史最佳状况16种鱼类被全部发现。长江水生生物完整性指数评价等级，玉树长江源流域被评定为“优”。

在今年5月的那场通天河凌汛中，歇武镇长江禁渔协助巡护队队员西然江措参与了整个救鱼行动，也看到了“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鱼”。

这位90后小伙，在通天河畔长大，从未走出过玉树草原。他说，他也梦想着有一天，像这些鱼儿一样，游出通天河，到长江下游，看看长江进入大海的样子。

长江水生生物完整性指数评价等级，玉树长江源流域被评定为“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