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图有真相”简洁明了，但不是有效的认识方法。姑且不说高超的PS技术能够制造假图，就是真图也可能遮蔽事物的原貌。相比于全貌和历史，图总是局部和瞬间的，而事物在整体结构和来龙去脉之中。

我们并不总能得到“真图”，有时我们以为得到了“真图”，其实却有着太多的脑补。我们不到达太空，就拍不下地球的真图，但我们很早就描画了地球的全图，那就是脑补。大地是圆还是方，是悬浮在空中还是被大乌龟扛在肩上，不同的脑补方式代表了不同的认知结果，神话、宗教、科学都曾提出脑补方案。这些脑补方案没有一个是完全的凌空蹈虚，而无不是在对人们的感觉材料进行处理，它们都意图让人能把握事物，既能处理已有的感觉材料，也能说明新出现的材料，既解释既往又预言将来。神话和宗教的信奉者也可能相信自己胸中有真理，手上是“真图”。

科学得到反复的验证，不仅是能够给出解释和预言，还能够在“条件—结果”的控制下使现象反复重现，乃至对事物反复重建。但即使是这样，其“真图”也未必一定为真，科学之所以有范式革命，就是因为旧的解释框架构图不够“真”而被新的解释框架取代。

在时间认知上，“真图”面临着很大的疑问。年月日与其说是表达时间，不如说是表达着时间的分划，但时间是什么呢？就像我们用一米两米来丈量一根树木，但树木是什么，不是一米两米可以揭示。而且只要我们在用年月日来认识时间，就表明我们仍然没有脱离现象，因为年月日不过是天体运行的关系。如果我们仅仅只能用年月日认识时间，我们抓住的其实就只是时间在天体关系上的一个投影。

当我们用时分秒来丈量时间，并且使它不是与特定的周期例如地球自转相联系，而是认为任何一种精确的周期都可以作为计时的基准，我们关于时间的认识才开始真正进入“理性”的层面。时间原本无所谓准确与不准确，只是当它成为科学的对象，才产生了是否准确的问题，也只有在它成为科学的对象，时间才真正脱离单纯的感觉。

对我们的感觉来说，时间的结构大致由间隔、长短和先后建立，我们能够分出这一段时间与那一段时间，能够体验到不同时间段落的长短，排出不同事情发生的先后。然而，感觉总是有限度的，就像我们对光的感受是很有限的，大部分波长的光我们肉眼看不到，只有仪器才能分辨出红外线、紫外线、X射线等等。时间间隔小于2毫秒，我们也失去了区分的能力，两个声音分开20毫秒以上，我们才能辨别出它们的顺序，当事件持续的时间短于肉眼感受的限度时，我们的感觉无法对它成像，我们会抓不住“图”。

科学仪器不只是把我们能够感觉到的东西精确测量出来，更重要的是把我们感觉不到的东西抓住成像，出具“真图”。我们借助仪器形成的“真图”来认识事物的真相，但仪器也是有限的，无论在空间观察和时间观察上，仪器都没有无限能力，我们获得的“真图”和“真相”也只是有限的。我们能够说的只是“现在我们认为事物是这样（或者那样）”，而事物原本是怎样，则是另一回事。

（作者刘洪波 湖北仙桃人。长江日报评论员，高级记者。）

【编辑：汪宇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