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楮桃三两枝

 齐春快，蚌埠齐家渡口人。系中国硬笔书法协会会员、安徽省硬笔书法家协会主席团成员、蚌埠市硬笔书法家协会主席。2019—2021连续三年荣获蚌埠日报年度优秀散文作者称号。

人若被人瞧不起，生活就开心不起来。树要遭人埋汰，生长也自在不到那里去。楮桃就是这么一种很窝囊的树。
在蚌埠，常见树木除了柳树杨树槐树外恐怕就是楮桃了，它没有垂柳的婀娜多姿，也无白杨的伟岸挺拔，更缺槐的风姿绰约。它的学名枸树，俗称乳树、土桃树、假杨梅等，其皮灰褐色，干高，是速生、耐旱、抗病害树种。 
 同样是树，为何楮桃不受人待见呢? 别看蓊蓊郁郁的楮桃能遮天避日，但用处不大，“当柴烧都不熬火”。在行家眼里，可以打家具做器物诸如桌、椅、床或者桶呀船呀的木料才算香悖悖，楮桃自然打入另类，谁见谁日厌，恨不得一脚把它踢得远远的。岁岁年年，它跟犯下弥天罪孽似的，总是被刀砍、锨挖、斧劈着。
楮桃消失了吗？没有！面对人们的无情，楮桃丝毫没有慵懒懈怠，挖空心思暗度陈仓，努力颠覆人们对它的伤害，它虽然与世无争，但寸土必争，只要有土有水，楮桃都会不请自到，不论田边地角房前屋后，还是荒坡野岗石缝瓦砾，冷不丁会冒出它那灰头土脸的子孙来。结果，楮桃永不言败，谁拿它也没辙。楮桃真是树精，它要装起野来，人的任何办法都是徒劳的。就这么，砍了伐，伐了砍，谁知周旋了多少年，人与楮桃只打个平手。从我记事到如今，就没见过也未听说过楮桃输给了谁，或者说何人赢了楮桃。滑稽哟，哪里砍的越凶，它在哪里长得还越旺！楮桃的理由很简单：地球是人的，也是树的。

一般，楮桃都是野生的，可连根移植，可种子繁育，埋入土中的，靠根须延伸，伸入空中的，借助鸟类传播。鸟飞多远，楮桃的种子就漂泊多远。我拥有楮桃是个巧合。家中有个院子，美中不足，缺绿。我就有了种树的心思，爱人不依，还撂出了院内栽树的种种忌讳，使我开心不得。

好事可遇不可求。没好久，多年的好邻居搬家了，他空下来的老宅让楮桃钻了空子。一天，无意间发现我的墙头上伸出根墨绿枝条，枝又生枝，不挤不挨，呈一拖二的阵势凌空而来。若在平时，我会毫不客气地腰斩它，但这当口我动了恻隐心：别人的楮桃装点着俺家小院，春夏秋冬恰到好处地弥补了我的遗憾，岂不惬意到家的了? 我没有理由拒绝它的造访，被动地接纳了楮桃的大方。说这是我捡到的风景，还不如说老天恩赐我的妩媚妥贴。一抹灿烂的绿，绿了我的小院，愉悦了我的心情。
这样，我有了近距离观察楮桃的机会。嫩绿的叶子殷勤地摇曳着，我端详着它，它也在顾盼着我，相看两不厌。只要有风，它就翩翩而舞，即妩媚又阳光。早半天，阳光斜射，墙上晃动着它的影子；晌午头，太阳直射，光则从它的叶间漏下来，地上重叠着它的影子，斑斑驳驳，楚楚可人，而又树随风动，影追叶移，妙然天趣，此楮桃之一日也；不舍昼夜，窸窸窣窣，经风雨，傲霜雪，威风凛凛，于风中昵喃雨里吟唱，春华而秋实，乃楮桃之四季也。
楮桃长得并非瘆人，枝与叶也不狰狞。人们之所以说它是恶树，楮桃自身有个坏毛病，就是太贪。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贪得无厌，它的长速太快，太野蛮，不得势而已，得势便是疯子，肆无忌惮地到处泛滥，难免去争肥抢水夺地盘，这真没冤枉它。

其实，楮桃还是对得起人类的。它与庄稼争肥抢水，只是一方面，它的叶，它的果，它的皮还是满有用的。
惊蛰一过，楮桃积攒了一个冬天的力量仿佛一夜迸发出来，光溜溜的枝干上，猛然就探出一个个芽苞，冷不防甩给我一个惊喜，那毛绒绒肉嘟嘟且乌不溜秋的絮，叫毛毛虫，沉甸甸地挂满树冠。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我也捋上一蓝头，摘梗去叶，一番淘洗，沥去水分后，佐以椒、姜、葱等，拌上面粉可蒸，裹上面糊能炸，捯饬捯饬就是一盘时令野菜。不管怎么烹饪，结局就一个，好尅! 满口的清香沁我肺腑，润我心田。据说，它还以清热解毒提高肌体抵抗力，《本草纲目》里就有记载。

楮桃的叶，我最爱看。我打量过好多次，每次也打量了好久，毛毛的叶片，和梧桐的叶子不相上下，比起好看，梧桐要逊色的多。到如今，我还真没发现有哪一种树的叶子能比楮桃更加秀丽。
楮桃果也诱人。绿意婆娑的枝叶间冒出一球球蛋黄大小的果实，密密匝匝地点缀在绿叶当中，开始是青绿青绿的，一旦成熟了，橘红色的果实便娇艳欲滴，红灿灿的果肉，就跟一个个橘红的袖珍灯笼，红的果，绿的叶，绿红相间，把它的颜值推向了最高。馋得我伸手就捞下一个丢入口中便啧，肉茸籽松，尽是楮桃的那种专属滋味，历经严寒的洗礼，楮果里内容非同一般，个个都是它躯干里迸发出的精髓。我的口中被微微的甜所左右，即津津有味又醒脑提神，酣畅与快乐唰地一下从舌尖浸入我的每一个细胞，妙不可言。
除此之外，楮桃的叶，可以喂猪养牛，它的皮还属韧性很柔的造纸原料，能够做出高档的纸张。它的枝、叶、干上还能流出又白又稠的汁液，对一些顽固性皮肤病如皮癣、癞子等很有疗效。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人也如树，每个人都是一棵独立的树。自打娘胎里出来，就要摸爬滚打，处处披满荆棘，事事交织着竞争。可以说，不被鄙夷，不受歧视，不被别人瞧不起的人是没有的。世上没有不被砍的树，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