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民:父亲的病床边

著名教育家陈世勇先生

我14岁离家插队,走向社会几十年来,和父母同城的岁月很少。工作以后转了四个地州市,好不容易从基层转回兰州,一年后又调北京。退休前,我最迫切的愿望是,赶快回!赶快回!回去陪父母。

我的记忆中,父亲只住过一次医院,因动乱中被群氓打残。2013患脑梗后,父亲住进兰州大学第二医院。当时,弟弟被省厅里外派敦煌任职几年了,立即辞职回了机关,心甘情愿地打杂,就为获得自己支配的时间;妹妹把她几百亩的苗圃交给员工代管,顾不得生产经营马上来父母身边。不久,我也回来了。我们仨一门心思“全天候”照顾老人。

我的家距医院最近,做饭的事,我和妻子包了。每每饭菜起锅,我立即包装严实下楼,拦车往医院赶。为使父母吃热乎,那些日子我打车次数,超过先前几十年总和。我们做饭一个星期不重样,汤面片、馄饨、臊子面、糊锅、浆水面、羊肉泡馍、小米粘饭……父亲没有吃过一次医院食堂。

我女儿正在休产假,她带着两个月的儿子从北京飞来。才过了两天,老人再见小重孙吃力地说:“娃儿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子啊!”与其说是观察,不如说是期望。

父亲对儿女、对孙辈的教育从来不遗余力。我和妻子在兰州上大学,把两岁的女儿交给还在酒泉的父母。两年里,父亲领孩子背了不少唐诗宋词,并开始教识字。为学习用笔,父亲要孩子在稿纸里画成一叠一叠圆圈圈,当作业寄给我们。每天晚上,孩子喝牛奶、听故事、摸耳朵已成惯例。摸着爷爷的耳朵,听着爷爷讲的故事入睡……女儿的回忆文章,再现的温馨画面,感动了无数读者。可惜这篇文章,和她近年写的《红海行动》、《门锁》等电影,爷爷看不上了。

来医院看望父亲的学生很多,好些专程从天水、酒泉等地赶来。父亲最喜欢他们带来的作品,或专业书籍、或出国学术交流资料、或诗文书画,父亲放在枕边,随时翻看。

2014年九月,第三十个全国教师节,父亲收到最好礼物,是《美文》和《中国作家》的教师节专刊。两家大刊同期推出了《父亲和他的学生》。我写的这个系列十六篇作品,从师生互动的维度,回顾了父亲教育生涯的片段。对我来说,这些作品好比给父亲补交作业。要说报答父亲大恩厚泽,功课是做不完的。但多做一点,总能减轻一点亏欠。

父亲生前最后一次住院,在兰医二院。从九楼干部病房的北窗往下,正对着兰大老校园的致公堂。1949年8月的最后一天,兰州解放的第五天,父亲接到兰大军管会通知,到致公堂参加在校党员会,他中共地下党员身份从此公开。父亲先在兰大军管会,后进省文教厅,更长的职业生涯是在天水、在兰州,在酒泉办学。

从致公堂起步,父亲走向新生活,风风雨雨六十五年后,又回到致公堂前,是巧合?还是宿命?

致公堂前,倾听父亲讲述办学往事,我写出篇篇《父亲和他的同事》,是天时,也是地利。

父亲出院时,主治医生预计他的生命只能维持五、六天。回家后,他硬是坚持了3个多月,只是越来越衰弱,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时,母亲攥着他的手,说这说那,两人都没有听力了,而此时此刻,心灵的互动无需用声音传达;父亲不能言语,回应只能是眨眼睛,再就是眼角的泪珠儿。父亲昏迷的时候,母亲总把脸挨着他的脸,许久,许久……母亲81岁生日那天早晨,92岁的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

少小离家老大回,回到父亲病床边。时也!运也!

作者陈新民

(来源:兰州新闻网)

责任编辑:赵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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