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泰诗歌精选|我们渴望守住纯粹,尽管恶有更多的真实



菲利普·雅各泰1925年生于瑞士。十七岁开始写诗,在瑞士诗人、翻译家居斯塔夫·胡的指引下,走上创作与翻译之路。1946年,雅各泰被瑞士的梅尔蒙出版社派驻巴黎工作,从而结识了法国诗人蓬热(Francis Ponge)以及《84杂志》团体的诗人们如亨利·托马斯(Henri Thomas)、皮埃尔·莱利斯(Pierre Leyris)等。1953年,雅各泰与女画家安娜-玛丽·海泽勒(Anne-Marie Halser)结婚,随后起定居法国南部德隆省的小村庄格里昂,潜心诗歌、散文、文学批评的创作活动。2021年2月24日逝世,享年95岁。




夜是一座沉睡的大城……


夜是一座沉睡的大城,

风吹着……它从远方来,直到

这床的避难所。这是六月的午夜。

你睡了,人们把我带到无尽的岸边,

风摇着榛树。传来一声呼叫

挨近,又撤离,我敢发誓,

一缕光穿林而过,或许是

在地狱中打转的那些影子。

(夏夜里的这声呼叫,多少事情

我能从中说出,从你的眼里……)但它只是

那只名叫苍鹄的鸟,从郊外的

树林深处呼叫我们。我们的气味

已经是黎明时垃圾腐臭的气味,

已经从我们灼烫的皮肤下穿透骨头,

当街角,星星们渐趋黯淡。


树才 译




别担心,会来的!……


别担心,会来的!你一走近,

你就燃烧!因为诗篇最后的

那个字会比第一个更挨近

你的死:它不在途中停留。

.

别以为它会去树枝下沉睡,

或者当你写作时,歇一口气。

甚至当你在嘴里渴饮,止住了

最糟的欲望,温柔的嘴温柔地

.

喊叫着,甚至当你使劲抽紧

你们四条胳膊的结,为了在

燃烧的发丛的黑暗中一动不动,

.

它也会来,鬼知道从哪条路,向着你俩,

来自天边或就在身旁,但是,别担心,

它会来:从一个字到另一个,你更老了。


树才 译




内部


很久了,我一直想在这里生活,

在这个我假装喜欢的房间里,

桌子,无忧的物件,窗

在夜的尽头向另一些绿茵打开,

鸫鸟的心在阴暗的常青藤里跳动,

四处的晨光了结衰老的影子。

.

我也愿意相信天色温柔。

我在家里,日子会挺好。

只是,床脚下,正好有只蜘蛛

(因为花园),我没把它

踩够,她似乎还在结网

等着我脆弱的魂儿掉入陷阱……


树才 译




现在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拥有……


现在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拥有,

甚至不拥有这漂亮的金子:腐烂的叶片,

更不拥有从昨天飞到明天的这些日子,

它们拍着大翅膀,飞向一个幸福的祖国。

.

疲乏的侨民,她同他们在一起,

孱弱的美,连同她褪色的秘密,

穿着雾衣裳。人们可能会把她带往

别处,穿过多雨的森林。就像从前,

我坐在一个不真实的冬天的门槛上,

执拗的灰雀在那里唱着,仅有的叫声

不肯停歇,像常青藤。但谁能说出

.

这叫声是什么意思?我眼看身体变弱,

如同这对短暂的火迎雾而上,

一阵寒风使它更旺,消失……天黑了。


树才 译




声音


谁在那儿歌唱,当万籁俱寂?谁,

用这纯粹的、哑默的声音,唱着一支如此美妙的歌?

莫非它在城外,在罗班松,在一座

覆满积雪的公园里?或者它就在身边,

某个人没意识到有人在听?

让我们别那么急着想知道他,

因为白昼并没有特意让这只

看不见的鸟走在前头。但是

我们得安静。一个声音升起来了,像一股三月的

风把力量带给衰老的树林,这声音向我们微笑,

没有眼泪,更多的是笑对死亡。

谁在那儿歌唱,当我们的灯熄灭?

没有人知道。只有那颗心能听见——

那颗既不想占有也不追求胜利的心。


树才 译




我们看见


我们看见小学生们高声喊叫着奔跑

在操场厚厚的草中。


高高的安静的树

和九月十点钟的阳光

像清新的瀑布

为他们遮拦那巨大的天空,

星辰在高处闪耀。


*


灵魂,这么怕冷,这么怕生,

难道她真的该没完没了地走在这冰上,

孤零零地,光着脚,甚至读不出

童年的祈祷,

没完没了地遭受寒冷的惩罚?


*


这么多年了,

难道真的,所知如此贫乏,

心灵如此虚弱?


如果过路的人走近,

难道他连一个最破的铜子儿都不给?

——我储备草和疾速的水,

我保持轻盈

好让船沉下去一些。


*


她走近圆镜

像儿童的嘴

不知道撒谎,

穿着一件蓝色的睡袍,

睡袍也在变旧。


头发很快变得灰白

在极其缓慢的时间的火中。


清晨的阳光

还在加强她的影子。


*


窗后——人们已刷白窗框

(防蚊蝇,防幽灵),

一个白发老头俯身于

一封信,或家乡的消息。

阴郁的藤沿墙壁爬升。


守护他吧,藤和石灰,抵御晨风,

抵御漫漫长夜和另一个,永恒的。


*


有人用水织布(用金银丝的

树的图案)。但我徒然凝视,

我看不见织女,

也看不见她的手——我们渴望触摸。


当整个房间,织机,布

全都消失,

我们也讯能在湿漉漉的土里认出脚印……


*


我们还要在光的茧里呆上一阵子。


当它破茧(很慢或一下子),

莫非我们可以长出一对

天蚕娥的翅膀,蒙上眼,

载着黑暗和寒冷去冒险一飞?


*


我们经过时看见这些事物

(哪怕手有点颤抖,

心灵蹒跚而行),

而另一些事物在同一个天空下:

院子里耀眼的南瓜,

它们就像太阳的蛋,

衰老的花朵,淡紫色的。

这夏末的光,

如果它只是另一种光的影子,

让人着迷,

我还是感到惊讶。


树才 译




播种期



我们渴望守住纯粹,

尽管恶有更多的真实。


我们渴望不心怀仇恨,

虽然风暴窒息了种子。


那些种子多么轻!懂得这一点

的人,会对赞美打雷感到害怕。



我是树木的那条模糊的线,

空中的鸽子在那里拍打翅膀:

你,人们在头发诞生的地方抚摸你……


但是,在因距离而绝望的手指下,

温柔的太阳像麦杆一样碎裂。



大地在这里亮出绳子。但愿

就下一天雨,人们在潮湿中猜想

一种纷乱,人们知道绳子将崭新地返回。

死亡,一瞬间,有雪莲花的

清新的模样……



日子在我身上摆谱,像一头公牛:

人们几乎相信它是强悍的……


如果人们能让斗牛士厌烦

并将刺杀稍稍延迟!



冬天,树木默思。


然后有一天,笑声嗡嗡响,

还有叶片的低语,

我们花园的装饰。


对谁也不爱的人来说,

生活永远在更远处。



噢初春的日子

在学校院子里玩,

在两节风的课间!



我不耐烦,我忧虑:

谁知道另一种生活带来的

是伤口还是宝藏?一场春天

可以迸溅欢乐也可以飞向死亡。

——这是鸫鸟。一个羞涩的姑娘

从家中走出。清晨在潮湿的草中。



隔着很长距离,

我看见街道,它的树木,它的房屋,

和这个季节清新的风,

它经常改变方向。

一辆大车驶过,载着白色家具

在影子的灌木从中。。

日子走在前头。

剩给我的,片刻我便能数清。



几千只雨的昆虫劳作了

整整一夜;树木绽开雨滴,

暴风雨甩响遥远的鞭声。

但天空还是亮的;在花园里,

工具之钟敲响晨经。



这阵无人看见的风

携带一只遥远的鸟

和轻盈的种子,

在树林的边缘

种子明天发芽。


噢!生命的水流

执拗地向着低处!


十一


(塞纳河一九四七年三月十四日)


陶瓷破碎的河动荡不安。河水上涨

冲洗低坡的铺面石。因为风

像一只高耸而阴暗的小船从大洋

而下,载着黄色的种子。

一股水味漾起,遥远,淡淡的……

人们颤栗,

挣开的眼皮吃了一惊。


(曾有一条镜子般闪光的运河人们跟着它走,

工厂的运河,人们扔一朵花

在源头,为了在城里找回它……)

童年的记忆。河水从未相同,

日子也一样:那个把水捧在手里的人……

有人在岸边用树枝点亮一堆火。


十二


所有这绿,并不堆积,但颤动,闪耀,

像人们看见泉水湿漉漉的帘儿

对最细小的穿堂风都敏感;在树的

高处,仿佛有一群蜜蜂停歇,

嗡嗡叫着;轻柔的景色里

一些永远看不见的鸟呼唤着我们,

一些声音,没了根,像种子一样,还有你,

连同垂落在你明亮的眼睛前的发绺。


十三


这个星期天只有片刻同我们相会,

当风连同我们的热度减退:

街灯下面,那些金龟子

亮了,又灭了。好像公园深处

远远的灯笼,也许是为了你的节日……

我也一样,我曾信赖你,而你的光

把我灼伤,又离开了我。它们的干壳

掉进尘土时咔咔响。另一些上升,

还有一些焚烧,而我,留在阴影里。


十四


一切都示意我:丁香急于生活,

孩子们把球落在公园里。

接着,人们从近处搬回一些瓷砖,

一层一层剥得裸露,精心打扮的

女人的气味……风用这些微不足道的事物

织出一匹颤抖的布。而我把它撕烂,

因为老是一个人,因为老是寻找痕迹。


十五


丁香又一次开放

(但这对谁都不再是一个保证),

红尾雀闪闪发光,女佣的声音柔下来

当她同狗说话时。蜜蜂们

在梨树上劳作。在天空的深处,

这机器的震颤,永不消逝……


树才 译


关注读睡,诗意栖居


面朝大海,用黑色的眼睛寻找光明。读睡诗社创办于2015年11月16日,诗社以“为草根诗人发声”为使命,以弘扬“诗歌精神”为宗旨,即诗的真善美追求、诗的艺术创新、诗的精神愉悦。现已出版诗友合著诗集《读睡诗选之春暖花开》《读睡诗选之草长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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