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村.俺娘”系列之四十二
□ 李东红
前天,在郑州的一次采访中,走进了一个老屋,老屋的墙角,静静的放着一个不大的老式纺花车。不知道这个纺花车在这里放了多久,上面却一尘不染,这让我有点意外。很显然,有人经常来到这里,保护着这个纺花车。
看到纺花车,思绪瞬间飞到了那个久远的岁月,仿佛又听到了深夜里的纺花声。
纺花车,不是车,准确的说就是纺棉花的一种木制工具。七、八十年代,像很多村子一样,俺村家家户户种棉花,俺县成了全国重要的棉花基地,于是,县城里就有了很多纺纱厂,那个时候,能去纺纱厂上班当工人,成了很多人的追求。高中的时候,一个同班同学离开学校去了纺纱厂上班,当时让全班同学羡慕不已。
村里没有纺纱厂,但每户人家几乎都有纺花车。每年秋天,棉花收成以后,除了卖到棉花厂挣点钱,每家都会自留一些,套被子或者做衣服。把棉花纺成线,然后织成布,染色后再做成衣服,这些活儿,村里的妇女们几乎人人都会。
俺娘也会。
那年的冬天,吃过晚饭,我在煤油灯下写作业,娘开始坐在纺花车前纺棉花,右手摇着手把,左手扯着棉花线,寂静的屋子里,只有纺花车发出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很好听,像一首音乐。
数九寒天,屋子里很冷,娘不时停下来搓着手,然后接着纺花。看我写完作业,娘让我先睡觉,我怕娘受冻,跑到院子里抱了一些干材,在娘的旁边生起了一个小火堆。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我发现娘还在纺着花,屋子里还在回荡着纺花车的声音。
过了10多天,娘把一件蓝色的棉袄穿在了我的身上。原来,娘是在给我纺花、织布、做衣服。
前院和东院的妗子嫁到俺村后,和娘情同姐妹。有时候娘晚上纺花的时候,两个妗子就坐在娘的身边,纳着鞋子和娘说着话。有一天晚上,两个妗子干脆来到俺家,轮流着替娘纺花,三个中年妇女说着笑着,笑声和着纺花车的声音,萦绕在屋子里的横梁上。
高一那年,依然是一个寒冬的夜晚,屋子外面飘着雪花,屋子里面,病中的父亲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着,娘倒杯水让父亲吃完药后,一声不吭地坐在了纺花车前。
我走到娘跟前,“妈,太冷了,你别纺花了。”
娘说:“孩儿,恁大(指父亲)的咳嗽加重了,我再给他做件厚一点的棉袄棉裤,你快睡吧。”
就这样,一个飘雪的冬夜,农家院里又传出了深夜的纺花声……
没过多久,当娘把厚厚的棉袄给我父亲穿上的时候,父亲看了娘一眼,叹了一口气说:“唉,真的难为你了。”
姐姐出嫁那年,很多个日夜,娘都是在纺花车前度过的。娘给姐做了好多件新衣服。
出嫁那天,穿着新衣服的姐姐,抱着穿着打着补丁衣服的娘,泪流满面。
如今,农村生活都富裕了,纺花车已淡出了历史,俺家的那个纺花车也早已没有了踪影。但深夜的纺花声,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撞击着我的心……

【作者简介:李东红,河南扶沟县人,毕业于郑州大学新闻系,曾历任《河南日报》编辑、记者,新闻特稿部副主任,新媒体部副主任。现任《河南法制报》总编辑。曾出版《想去看雨》《反贪在行动》《我是警察》《生命的追问》《写给母亲的52封信》等5部长篇小说和散文集。其中《生命的追问》获河南省“五个一工程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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