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秋

周书琴

秋有夏天的热和冬天的冷，有春不曾得到的凉，有万物的素色和枫叶的红。秋总是突然来临的，当一片树叶落下，万千枝叶都开始萎缩。一夜之间，漫山知秋。来不及去缅怀夏天的炙热，就逼迫去适应冬天的寒冷。等窗台的缝隙里填满了残枝灰烬，屋顶的瓦片上铺满了金黄，落日一天天向西，那该是秋。等教室的窗户都严丝合缝，教学楼门口的人都裹紧衣衫，一个个紧挨着在风中前进，那该是秋。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时间的尽头在哪。

等到时间尽头，只剩秋。

书上说，时间不会流逝，流逝的是我们。世上有千千万万个我们，却只有一个时间。宇宙浩瀚，万物缥缈。橱窗里的蜡烛落满了灰尘，融化在安稳的日光中。我无处知晓时间，不过是几串冰冷的数字。就算你说明天就是尽头，我也信。我可以亲眼看到繁花大道变成风卷残林，亲眼看见河水静止，看见青涩少年变成白发老翁，但永远看不见时间长轴。我们也只是上面一笔带过的无名，渺小又无助。

长江浩荡，秋随水寄来。袅袅秋风，洞庭水木叶知。我知道秋是落叶硕果，是萧瑟丰收，但为什么它是秋。是将死重生还是飞蛾扑火，或是烈焰后的蛰伏。世人总说寒月天阶，何尝不是繁星夜萤的挽歌呢。它冲进夏的怀里，想要留住热烈，但留下的只是模糊晃眼的背影。有很多事都是无可奈何的，就像我不得不去接受每一个不熟的朋友，去善待每一个不那么善良的人。人生有很多无奈，我只希望做一个不够世俗的人。将自己置身于秋日图景中，看落霞与孤鹜齐飞，赏丹枫万里碧云边，听屋上松风吹急雨，盼故人相逢归途。

儿时总想快快长大，好像只有变成大人才可以把自由抢回来。仰望天空，井底之蛙也想去看看繁华人间。一直朝前跑，来不及看看身边的人，来不及享受时间和青春。等到我一头扎进成年人的世界才知道，大人也分很多种，失败的，平庸的，懒惰的，不堪的。每一种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一晃眼，平庸的成年人也要变老了。父母以前希望我长高长大，但现在，只想要我多跟她们聊聊天。父母眼角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都在告知我，时间的长廊早在我满心向前的时候就慢慢穿过。在本就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我失去了好多年。等回头，已经所剩无几了。身前身后空荡，很多事不是只要我想就可以，菊花尚且知道时节已到可绽，我却不知我何时到尽。保质期封存了鲜亮，岁月蹉跎了我的一生。我在人生的一场场过往中，丢失了很多人，在每一个岔路口留下印记，但归期不定。我想弥补很多遗憾，可春去秋来，离别总在上演，重逢却无望。

如果可以，我们见一面吧。曾经的朋友，亲人，同学，甚至萍水相逢之人，所有的好与不好的过往都想重新走一遭。我妄图改写结局，但世上之事都是定好的，每一个人的离开，每一件事的失败，都会带给我点什么。操场边那棵蓝花楹在雨中一遍遍洗涤，等我再回头看，只剩一地残影。我只顾去在乎眼中的小小世界，但这个世上有很多意外，一味按部就班必然无法达到预期。我小心盘算每一个节点，期望可以成为足够优秀的人。但世上优秀的人何止千百，我在其中无甚地位，登上顶端更是无望。我无处找寻价值，无人赞赏我的存在。庸庸之人，何以到老。

等山花璀璨开尽，等树木花草枯萎，等最后一片落叶入土，或许我就到了时间的尽头。我想再去窗边看看那株火红的山茶，树林边上的红枫树，还有浮在脑海中的梧桐。它们有的存在了照片里，有的仅仅只是在心里，连眼都没有机会入。其实世间万物，人间美景，我都想去看一遍。在举目无亲的异地，我却有异于常人的思恋，究其缘由不过是执念罢了。就像从未看过天空繁星，却见过流星闪耀。我没有见过秋，但我深知这就是秋。吹在脸上刺骨的疼，一层层厚重的外套，连天的阴沉都是刻在我记忆里的。小时不知秋代表什么，只知烈日散去就该忙碌了。赶在风雨来临前收完所有粮食，玉米叶割在脸上手上的火辣的疼，都是那个年代最深的印记。等到我远离了那里才发现，没有粮食的香甜，没有家人的关怀，没有补丁的棉袄。仔细想想，其实奶奶缝的棉袄也没有多暖，甚至还带着点霉味，但却是我在寒风里最想念的保护罩。

故土依旧，故人不再。我再未在废墟之上看见迎我回家的佝偻身影，荒草连天的土地上也没有劳作的人家，一切都变了。不仅是我，连我待过的地方都迎来了秋天。残风一卷，回忆漫了天。

我突然很想去时间的尽头看一看，那时的我应该会很幸福，家庭美满，事业高升。那里肯定有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他们都从天涯海角奔赴而来。

立秋了，你们还好吗？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周书琴（宜宾学院文艺学部2021级3班汉语言文学，蒋德均书剑创意写作工坊成员）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