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湖心长堤的两边，栽了两行树，湖堤宽处，可能不止两行，那些树中，多的是香樟和柳树，也有栾树、乌桕之类，但都不多。几年前，大概是为了营造夜间景观，湖心长堤的树上装上了一些仿鸟巢形状的灯饰，从树下往上看，真的很像鸟巢，到了夜里，五彩的灯光漫射，恍如仙境。我经常在晚饭后去湖心的长堤上散步，偶尔会见到有小朋友问同行的家人，树上是鸟巢吗？那些大人的答案不尽相同，有说是，有说不是，不知道孩子们会作何感想。有些孩子看见鸟巢，并不会追问，而是在鸟巢下开心地蹦蹦跳跳。孩子们虽然没有看见鸟巢中的鸟儿，但依然会相信那就是真的鸟巢，并且会因树上的鸟巢而开心不已，他们的快乐竟可以如此的简单，里尔克在诗中说：“快活如筑巢的鸟”，原来快乐也可以是发现一个鸟巢，是很单纯很纯粹的。

我家的老房子，是三开间的平房，每年春天，堂屋的主梁上都有两窝燕子。早春时，它们才从南方飞回来，便在我家的大门口频繁地飞进飞出，它们要将旧巢整修一番，好安心地入住。那几天，我们从大门进出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它们。燕子筑好巢，就住了下来，它们要在我家房梁上住好几个月的时间呢。黄昏时，它们站在梁上，或是燕窝里，会叽叽喳喳地叫上一阵子，并不安分，也没有人嫌它们吵闹。早春刚过，乡村人家就开始忙碌了，谁也没有过多的心思去关注梁上的燕子。人和燕子，各过各的日子，倒也相安无事。乡村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燕子也一样，通常在清晨早早就飞出去了，到了傍晚才在家门前的树上、电线上停留一会儿，天色快要暗了，才会飞进家门，飞到自己的窝里。我看见燕子做窝时，是很勤快的，一根羽毛、一截枯枝、一根稻草，就这样衔来衔去，对于即将筑好的新窝，它们一定是满怀期盼的吧。

秋天，树上的叶子开始落了，一阵秋风吹过，又一阵秋风吹过，树上的叶子日渐稀疏，一点点地露出一棵树的枝干，它们那样简单、唯美。有时候，我特别喜欢一棵落完了叶子的树，它们与我真诚相对，我也喜欢它们树干挺拔，树枝如网般交织着的繁复。如果树上有一个鸟巢，那就更加有意思了。有一个秋日，我站在湖边的一棵乌桕树下，抬头看乌桕细而繁密的枝、枝上蜡白的乌桕籽和枝间的那个鸟巢，竟看得呆了，看了很久，路过的人也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我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尴尬地朝路人笑了笑。我在想那个鸟巢和巢里的鸟，想着它们真会挑地方，想着它们筑巢时的样子，它们该是些快活的鸟儿吧。

进入秋天，我才发现树上原来有那么多的鸟巢。办公楼前有几棵银杏树，那几棵银杏树高高的枝顶，竟藏着好几个灰喜鹊的巢。我是在银杏树叶落尽的时候发现它们的，我总担心灰喜鹊的巢会被冬天的风吹掉下来，但终究没有，好几年了，它们一直在那些银杏树上，安然而又安稳。在深秋的某个清晨，朝阳初升，田野间升起一层薄雾，我第一次看见有几只灰喜鹊站在鸟巢上，它们在顾盼，或是鸣叫，很开心的样子，因为朝阳，还是其他什么呢。

那些鸟巢是什么时候筑好的，我们已经无从知道了，是此刻站在巢上的灰喜鹊，还是它们的父辈、祖辈，我们也无从知晓，但我可以猜想，它们在筑巢的时候，大概也是心怀梦想的吧，或者至少会觉得那是一个舒适、温暖而安静的家吧。鸟儿筑巢，应该是快活的吧。发现那些鸟巢的时候，那些孩子是快乐的，我也是快乐的，为那些鸟儿而快乐，也为自己发现而快乐。（章铜胜）

【编辑：张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