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晓阳

昨晚处理完事情，已近凌晨两点，星月隐没，万物沉寂，夜凉如水，沁人心脾，有风时缓时急拂过，不知从哪来，也不知到哪去，起于无形，归于无形，不着一点痕迹。秋夜，以及秋意，大抵都如此吧。

但今秋的成都，成都的今秋，非同一般，全体居家，前所未有。

又想起九月一日那天的郑重发愿：疫情一日不去，胡须一日不除。于是，胡须不再每天迎接剃刀的问候，获得空前的自由，一刻不停地肆意疯长。到现在，一个星期过去，我都觉得自己这张面孔日渐新奇了，注视自己，仿佛对视别人，这样的抽离感，也是前所未有。

这座城市的全民抗疫还在继续，我的胡须还将疯长，面容还将改变，但我反倒愈发倔强，铁了心，要看看到底会长成什么模样。完全可以接受自己尘满面、鬓如霜，但实在难以接受烟火繁盛之都忽然之间如此空空荡荡。面对城市的极致素颜，黯然神伤者众，寂然坚韧者、聚力前行者更众。

在与疫情对峙中，我们与城市对视，也与自己对视，我们看见了城市从未有过的容颜，其实也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人性，清晰照见勇敢与怯懦、利他与自保、担当与逃避、融合与疏离、理解与拒斥、冷静与冲动、消解与激化……混合交融、相生相克，系于一念之间。

一人，一世界，一城，一世界，都充满了各自的悲欢，其中的苦辣酸甜，更多的，只有自己能懂，自言自语，自斟自饮，自解自渡。多与自己对视，和自己对话，跟自己和解，是件好事，现在就做，挺好。

这次抗疫，道阻且长，超乎想象。我蓄须的时间将远超预期，胡须越是疯长，心中越是刚强，没有谁愿意遭遇如此磨人的较量，可一旦遭遇，就容不得犹疑彷徨，哪有什么万全之策，哪有什么十全十美，哪有什么无懈可击，只有迎难而上，只有权衡和取舍，只有咬紧牙关的忍耐和全力以赴的争取。

沉寂的秋天里，静默的城市、坚韧的人民，在焦虑、坚守、期盼中相拥相守，即便在最难捱的时候，依然相信难关过去，前路光明。这是对城市的热爱与信心，是自己对自己的安顿和鼓励，没有比这更宝贵，更令人动容的了。

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有一点确定无疑，胡须的疯长和城市的空荡，必将都随着疫情的终结而终结，熟悉的面容和熟悉的城市终将回归。真希望，这一天来得越快越好。

那时，我要好好拍照留念，记录自己从未有过的容颜，封存这个异乎寻常的秋天。以后，若再与之对视，定能看见和感悟更多，让人更自省，也更自励，更自制，也更自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