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建成

从居民大院住进楼房已是多年，邻居之间，在一个个方格中彼此相对隔离，难得再串门聊天了。楼房越修越多，越来越高，人与人的距离好像也越来越远了。

那一年某一天，我因写一篇文章欲寻一册书作参考，先打电话，问得A君家有此书，便兴冲冲下楼，又急匆匆上楼，到另一幢宿舍楼借书去了。

门铃乐曲声悦耳得很。半曲未已，重门——防盗门和房门均已开启，A君含笑微语倚在门边，作热情迎宾状。我正欲迈步入内，又仿佛觉得少了一个进门的程序。正犹豫间，A君弯腰从门旁提来一双拖鞋，置于我脚下光亮可鉴的瓷砖地上。此时，我分明看到：拖鞋旁摆有一排男式、女式、大人、小孩的皮鞋，整整齐齐，油光闪闪，以为来宾换鞋之表率。

面对A君礼节隆重地送上的这双缎面绣花鞋，我一时颇感尴尬。我这人是知青出身，不拘礼节；虽然我们自己进家门要换拖鞋，但却从不曾替客人准备有拖鞋；客人进门需换鞋是我家不曾兴过并将永远不兴的规矩。然而此时，我只得客随主便，到这个坡唱这个歌了，一咬牙毅然决定：换、换鞋、换拖鞋。但换鞋之时，很不自然，也很不安，因为我这双从山乡走回城市的脚向来汗气颇重，有些异味，真不忍心将脚伸进绣有红花绿叶的缎面拖鞋之中。

抽烟、泡茶，闲聊了几句，一双脚很不自在，总觉得那我已闻惯了的气味从鞋口缓缓升腾起来，向室内四处弥漫开去，很有些对不住主人这整洁的书房，一尘不染的瓷砖地面和杯中这芬芳浓郁的香茗。幸得有指间袅袅的香烟抵挡，才使我尴尬得还能强勉坐得住。叙谈了片刻，谎称家中有要事，直奔主题借得那本书在手，便匆匆告辞，说道：改日再聊。

将双脚从绣花鞋中抽出，感觉到有很浓烈的异味迎面扑来。慌忙将这不争气的脚板塞进自己的皮鞋里，然后仓皇出门，下楼，尴尬已极，无可名状。

回到家中，尴尬心绪渐行渐远。当即总结了两条经验教训，其一，如不是非访问邻居不可，轻易不要串门；其二，倘非串门不可，须先洗热水脚，换了袜子、鞋垫后再出门。这才可免却尴尬心理，回归交流之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