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中国外文局亚太传播中心举办的“第五届人民中国杯日语国际翻译大赛”开赛。著名作家盛慧的散文作品《乡村的夜晚》入选为比赛文本。该作选自散文集《外婆家》,由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4月出版。新晋鲁迅文学奖得主庞余亮撰评称:“世界如此遥远,少年出走,寻找别处的自己。在那个《乡村的夜晚》里,盛慧替我写出了那个看守鱼塘的空旷的夜晚,下雪的夜晚,赤子全身透明。”

乡村的夜晚
(选自《外婆家》)
早晨如同苹果般清脆,下午如同水蜜桃般慵懒,而黄昏就像柑橘一样温馨了。当落日贴着旷野里的草叶上行走,忧伤的光线涂满大地,淙淙的溪流正把黄昏的平原带进夜晚。一柱炊烟袅袅升腾,紧接着一千柱、一万柱的炊烟升腾起来。炊烟在风中飘散,萦绕着黑暗的农舍,萦绕着高大的乔木,萦绕着宁静的村庄。这个时候,村庄出奇地静,每一片树叶都笼罩在灰暗的光线里。村庄多么安详,只有柴火发出噼啪的燃烧声,只有八仙桌前饮酒者的交谈声,偶尔,也会有邻村人匆促的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芳香,有新鲜的稻草燃烧以后的清香,还有河岸上盛开的柴咪咪花的芳香,还有邻家的姐姐衣服上的桂花香。她的窗前,木壳子收音机飘出了歌声,歌声像甘蔗一样甜。就这样,缓缓地,缓缓地,夜色也深了起来。乡村的夜,是漆黑而静谧的,它的漆黑是甘美的漆黑,如同埋在野麦地里的荸荠。它的静谧是圣洁的静谧,如同羊齿草上的露水。
如果是七月,夜色并不沉,呈现出浅河谷绿色。夜色像一只猫的睡眠,远山是它轻微的鼾声,静寂的夜空里钉着无数枚古老的星星,一如古老的银币。月亮在树杈上方,像一盏油灯,散发着回忆的光芒。这个时候家家户户的黄泥场院上,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支起旧竹床。经过时间和汗水的磨损和浸润,所有的竹床都光滑而清凉。竹床上坐了七八号人,有的抽烟,有的喝茶,坐在徐徐的清风里,谈论着陈皮般的旧事。这个时候,田野里传来蛙鸣声,树枝里传来知了声,草丛里传来蟋蟀声,这些都是美好夜晚的一部分。人越来越多,竹床上挤不下,索性坐到了竹椅和木条凳上。花脚蚊子像服务员一样忙碌,嗡嗡叫个不停。
偶尔会有人从路边经过,到下一个村庄去。下一个村庄并不远,只是要经过一片庄稼地。我有过在这样的夜色里行走的体验。路边种满了红薯和黄豆,中间是稻田。夜色里散发着青草的气息,还有肥沃的泥土气息。经过池塘时,你还会遇见绿色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出现在灌木丛里。池塘里闪着微光和柳叶鱼的梦呓,静静的月光下,流浪的水花生开着白色的小花。抬起头,你会看见在夜色的边缘,有一些灯像夜来香一样开放。

约莫十一点左右,村庄里大部分的人已经睡下了,我们就从闷热的屋子里拿出竹竿和蚊帐为睡眠做准备。夜是静静的,风是轻轻的,朦胧的月光照在芦苇丛里,芦苇里传来水鸟明亮洁净的嘟哝声。偶尔,邻家的狗发出几声吠声,把村庄拉得更加悠远。我们躺在竹床上,面对着满天闪烁的繁星。有时候,也会下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有一些清亮的雨滴打在我的脸庞上,眼睛里,甚至嘴里,甜丝丝的,痒酥酥的,清滢滢的,似真似幻,如同初吻一样令人惊慌失措又让人回味悠长。这时,我会赶紧爬起来,躲在低低的屋檐下,说来也怪,只撒了几滴雨星,也就停了,于是又回到竹床上,继续享受躺在大自然怀抱里的舒畅与甜美。
如果是腊月,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这个时候,平原是广阔而荒凉的,寒冷的风吹彻着坚铁般冰凉而沉重的夜色。夜色很深,呈现出深海蓝色,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一般人都不出门,就连最调皮的小鸟也把身体蜷缩在瓦楞的最深处。即使出门的人,也把自己包扎得严严实实。家家户户的大门紧闭,只泻出橘黄的灯光,一家人围在灯光下面,享受着热气腾腾的晚餐,这个时候吃得最多的是萝卜炖排骨。过年之前,家家户户都要炒花生和葵花子,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总是把花生想象为父亲,把葵花想象为母亲。我说不清理由,或许孩提时代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还记得这样一个夜晚,快要过年了,大队里的鱼塘打干了水。父亲和我负责看守。那个晚上,父亲和我就睡在打谷场上,整捆整捆的稻草搭起了一个四处漏风的草房子,地上也铺了厚厚的稻草,然后在上面铺上棉絮。我记得那个夜晚,没有一丁点声音,田野多么寂寥,一切的一切都是沉睡的。我记得稻草的清香,记得从缝隙里落进来的星光,还有刀子般的风。半夜,冻得醒来,发现父亲还在外面。过了一会儿开始下起了雪,雪落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很轻很轻,仿佛怕惊醒了人类的睡眠。雪覆盖了我们的草房子,覆盖了我们的平原,覆盖了我的整个童年……父亲还没有回来。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在雪地里发出的脚步声。

好时光永远不会失去
文/庞余亮
“……到了傍晚,在阳光下晒了一天的杂货店,充满了烤韭菜饼的香味。冬日的清晨,店里生了煤炉子,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煤烟味,还有女人们身上好闻的雪花粉味,到了中午,是大蒜炒咸肉的味道,下午总有人在店里打纸牌,留下呛人的烟草味。”
这是盛慧《外婆家》(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里《胃的记忆》的一部分。读到这里,我不由感叹岁月和生活对于盛慧这个赤子的奖赏,因为他对于童年有着近乎顽固的记忆保护,那惊人的嗅觉,偿还了我们最精确的童年。
盛慧属于早慧的作家,他的《白茫》,他的《水缸里的月亮》,写的是江南的童年。再后来,他从江南出发,越走越远,去了岭南。
江南的阳光和煦,岭南的阳光则是炸裂。在那样炸裂的阳光下,盛慧在那块与江南是完全不一样的水土上,进入了另一个地址的写作,比如凝聚了他多年生活经验的《闯广东》。
但是,再大的盛名也无法阻止他对于江南的眺望。
“江南是我的母亲,岭南是我的妻子。”
母亲是血脉相连,妻子是相濡以沫。中年的盛慧站在人生的门槛上,眺望已走过的岁月,一下就看到了母亲,母亲的母亲,母亲的土地,母亲背后的那个赤子。

在《风像一件往事》中的祖母之死,那样寂寞中的疼痛之风至今还撞击着岭南的树叶。《十二月》中擦玻璃灯罩的祖母,玻璃灯罩越来越清晰,泪水却越来越模糊。在《记得》里,耳边永远有黄昏里亲人的呼唤。到了《生日》里,父亲给予儿子的有仪式感的生日,如此简朴,如此温暖。
亲人如此温暖,他们永远也不会老去。从温暖之巢中飞出来的赤子,则永远也不会长大。一瞬之夏,是对于童年时光的挽救。城里来的堂姐,带来了美育的唤醒。世界如此遥远,少年出走,寻找别处的自己。而在那个《乡村的夜晚》里,盛慧替我写出了那个看守鱼塘的空旷的夜晚,下雪的夜晚,赤子全身透明。写出了《灶屋》里向上的炊烟,赤子的文字就成了飘在江南老家上空的炊烟。时光继续流逝,到了《腊月的最后几天》,一转身,年就来了,被偷走的岁月里,自卑的童年也被偷偷运走,更被外婆虔诚的宽广的爱引领到善良的高岭上。
眺望!踮起脚尖地继续眺望!
《外婆家》里写了纯真如棉的温暖,亦写出了好多次像屋上掉下的一片瓦般的南方葬礼,烟火气的生活和冰凉的死亡,就是得到和失去。但因为有了这本恩情浇灌的《外婆家》,好时光永远不会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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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件初审:周 贝
稿件复审:王 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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