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感恩是一种相互的情感,而不是获得幸福的手段

Via:pixabay

以下为朗读小姐姐全文音频

 

作者 | MichalZechariahis

翻译 | 棉花熊

审校 | 酷炫脑主创

朗读 | 鸽仔

美工 | Jenny

编辑 | 加薪

真正的感激所承载的人际关系和责任并不总是令人愉快的,承认这一点或许能让我们之间的联系更紧密。

2020年3月,欧洲人聚集在阳台和窗户旁,为在新冠大流行期间努力拯救生命的医护人员欢呼、鼓掌并表示感谢。定期的欢呼和鼓掌成为了希望的象征:人类团结战胜了恐惧和被迫的孤立。

把这个场景和下面这个场景对比一下。今年7月,当贾兹敏·格里马尔迪(摩纳哥王子阿尔伯特二世的女儿)的COVID-19症状缓解后,她在Instagram上对自己的数千名粉丝说:“我的内心充满感激,今天我终于开始觉得自己变回原来的样子了……我很感激能健康地活到现在。”

这些情况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听到欧洲人民站在屋顶上高呼感激之情会令人振奋,而格里马尔迪的信息虽然引发了同情,却没有鼓舞人心?

除了两种感激的表现形式明显不同之外,另一个线索可以从这个问题中找到:这些人感谢谁?欧洲公众对医疗工作者的感激之情是高度联结的。我们都理解医疗专业人员做出的牺牲,也知道我们欠他们的债永远也无法全额偿还。知道我们永远无法充分回报他们的努力,会增加我们的感激之情。

相比之下,格里马尔迪的感激之情,无论多么发自内心,都缺少一个“收件人”——就像其他无数人在公开场合发表的类似言论一样。它飘散在数字空间里,不依附于任何一个人。格里马尔迪的信息传达了一种可以理解的幸福感和释然感,但她的情感并不一定会与他人建立联系。

格里马尔迪的感恩方式是更广泛的社会模式的一部分。感恩场景中捐助人的消失,在当前美国人的感恩思想中尤其普遍,因为它的重点已经从感恩的人际功能转移到它的个人优势上。

这在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积极心理学的影响:在过去20年里,科学家们越来越认同感恩对个人和人际关系繁荣的贡献,认为它改善了情绪健康,促进了亲社会行为,改变了我们的大脑,有助于调节情绪,甚至缓解了哮喘症状。然而,只有少数研究强调了感恩的社会本质,大多数研究集中在它对感恩主体的好处。上述研究只强调了感恩的个人层面而非人际层面。研究对象被要求将他们感激的事情记录下来,或者进行感恩冥想,而不是与任何人分享他们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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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被视为一种具有可观收益的个人情感,越来越多地被营销为一种自助工具,我们可以在感恩日记的流行中窥探到这一点,比如《从感恩开始的美好日子》Good Days Start with Gratitude (2017)一书就写到:日记旨在记录人们感恩的事件、人物和环境。这些文章向读者们承诺,感恩会给个人带来很多好处,并且将一些关于感恩和幸福的科学研究转化为健康实践介绍给读者。而且,由于日记是只供写信人观看的私人文件,日记中提到的任何被感恩的人都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日记写信人的感受。

我们现在的社会将感恩视为一种个人经历,并将其视为一种获得心理健康的途径,这与历史上对这种情感的理解有很大不同。尽管早期的感恩理论也集中于强调感恩作为一种内在性格的重要性,但这些理论仍然认为感恩的主要价值来源于它的人际属性。

18世纪的美国传教士乔纳森·爱德华兹(Jonathan Edwards)在他关于宗教情感的专著中,将感恩描述为对帮助过我们的人产生的一种自然的情感。根据爱德华兹的说法,感恩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它甚至可以瞬间激发我们对敌人的积极情绪(爱德华兹举了一个来自旧约的例子,讲述了扫罗感谢敌人大卫的救命之恩)。从这个观点来看,尽管我们的感激可能源于对个人利益的基本考量,但它无疑能够影响人际关系。爱德华兹认为感恩是“人性中较好的原则”之一,并认为忘恩负义是一种特别令人发指的罪恶,因为它是不自然的。

对感恩作为一种人际情感的重要性的认识可以追溯到古代,当时赠送礼物和回赠礼物是经济生活的一个核心方面。斯多葛派哲学家卢修斯·安纳纽斯·塞内加(Lucius Annaeus Seneca)的《论利益》On Benefits一书(创作于公元56年后,由米里亚姆·格里芬和布拉德·因伍德于2011年重新翻译)对古代世界的感恩之情进行了广泛的讨论,并在几个世纪里持续塑造着西方的感恩概念。在书中,塞内加将感恩视为一种美德,应该作为一项社会目的而培养:

感恩本身是一种应该选择的态度,这源于忘恩负义本身是一种应该避免的事情,因为没有什么比忘恩负义这种恶习更能消解和破坏人类的和谐了。除了通过互惠服务和互相帮助,还有什么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只有一件事能保护我们的生命,使它们能够抵御突如其来的袭击:那就是利益的交换。

塞内加认为,捐助者的慷慨和受助者的感激之情是维系社会并保证其生存的粘合剂。

塞内加是一位斯多葛学派的思想家,他把内在性情放在外部环境之上,他强调,心存感激比采取行动回报所得到的好处更重要,但这种感激只有在针对捐助者的情况下才是道德上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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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感恩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一个人只觉得自己很幸运,而不把自己的好运归功于任何人(就像很多人在社交媒体信息和感恩日记中写的那样),他们根本就没有在真正的感恩。当代哲学家甚至提出,对事物的一般状态而不是对某个特定的人表示感激是一种用词不当的做法:当我为自己的总体健康感到感激,或为婚礼那天没有下雨感到感激时,我实际上感受到的不是感激,而是欣赏。

除了积极心理学的影响,为什么感恩被理解为一种个人情感而不是人际情感,甚至更不被理解为一种美德?另一部分答案肯定是,真正的感激所承载的人际关系和责任并不总是令人愉快的。

我记得有一次,我在以色列老家访问时,遇到了一个亲戚,我们的关系曾经很紧张。我突然走进一家咖啡店,想把一张大钞票换成乘公共汽车要用的硬币,而她正在那儿等着点餐。我的亲戚见到我既惊讶又高兴,坚持自己给我找零。这是她善意的举动,但我发现自己很难接受。当我抑制住自己拒绝这一举动的本能,双手捧起硬币时,我仿佛在捧着一块滚烫的煤炭。为什么我对这样一个小小的好意反应如此强烈?并不是礼物的金钱价值让我不愿意接受它,而是接受它所意味着的人际关系。

就像其他任何将我们与他人联系在一起的情感一样,感恩也可能是一种心理挑战

法国社会学家马塞尔·莫斯抓住了我的困境的本质,他在1950年写道,接受礼物是“带着负担”的,因为它将收礼者与捐赠者捆绑在一起。我的母语,希伯来语,用“assir todah”这个表达表达了施恩者对受惠者的控制——相当于英语单词“感激”的字面意思是感激的囚徒。我的亲戚给我的硬币没有什么价值,但收下它们让我欠下了一份感激之情,考虑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发现我很难接受这份情谊的负担。在这种情况下,感恩的感觉并不好。

Via:《请吃红小豆吧?

文学有时也反对积极心理学关于感恩对个人有益的主张。例如,在塞缪尔·贝克特的小说《莫洛伊》Molloy (1951)中,名义上的主人公,一个年老的残疾人,被警察逮捕,并在警察局受到严厉的审讯。最后,一个他怀疑是社工的女人接近了他。当她给他端上一杯茶时,莫洛伊想:

据我所知,这种仁慈的姿态是无可辩驳的。你低下头,伸出颤抖的双手,紧紧缠绕在一起,你说,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善良的女士。

莫洛伊所认同的溢美之词,并不是当代意义上的感激,甚至也不是感激,而是羞辱。即使他一开始就不想喝杯茶,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但他需要以同样或更大程度的感激来回报社工的好意,这种文化期望让他立刻欠了社工一份人情。

莫洛伊说,心存感激就是把权力拱手让给恩人。由此延伸,贝克特的主人公为塞内加的平等主义愿景提供了另一种令人不安的选择:对塞内加来说,感恩提供了这样一种方式,即使是社会上最贫穷的成员也可以通过感恩来回报他们所得到的好处。但莫洛伊认为,对感恩的期待可能会加深现有的社会差距,因为社会中权力较弱的人将被迫永久地屈辱地负债,而权力较大的人则可以任意享受慈善捐助者的角色。

在约翰·弥尔顿(John Milton)的《失乐园》 Paradise Lost (1667)中,对感恩这方面的类似关注被放大到了史诗级别。在领导了一次对上帝的不成功的反叛并失去了他在天堂的地位之后,撒旦正处于悔改的边缘:

没有什么比赞美他(上帝)更不值得的了,

最简单的回报,向他道谢,

然而他所有的好在我身上却变成了坏,

只制造恶意;高高举起

我假装顺从,想要走得更高

而会把我放在高处,一会儿就放弃我

我只欠下了无尽的感激之情

撒旦面临着一个困难的问题:他知道他应该感谢上帝给他的一切,但他不能承担情感上的后果。心存感激就意味着背负着他欠造物主的无尽的、无趣的债务。

最近流行的将感恩作为一种提高个人幸福感的手段,掩盖了感恩这种心理现象的一些复杂性:它不仅是一种指向我们的幸运的个人情感,它还主要是一种指向我们的恩人的人际情感。

但这并不意味着感恩就不能让人感觉良好。通常情况下,承认别人对我们的善意会让我们感觉很好。但就像任何将我们与他人联系在一起的情感一样,感恩也可能是一种心理挑战。如果作为一个社会,我们能够恢复感恩的人际意义,它将使我们能够看到我们对他人的依赖程度以及他们对我们的影响。

与此同时,正如塞内加所指出的,认识到感恩的这一方面有可能使我们彼此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加强我们的社区和关系。

Via:《请吃红小豆吧》

  

参考文献(点击滑动查看)

1.  Emmons, R. A., McCullough, M. E. (2003). Counting blessings versus burdens: An experimental investigation of gratitude and subjective well-being in daily life.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84(2), 377–389. https://doi.org/10.1037/0022-3514.84.2.377

2.  Kyeong, S., Kim, J., Kim, D. et al. Effects of gratitude meditation on neural network functional connectivity and brain-heart coupling. Sci Rep 7, 5058 (2017). https://doi.org/10.1038/s41598-017-055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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