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村.俺娘”系列之五十九

□ 李东红

“不知道七里河边的秋天什么样了？”上午在小区里走路碰见了他，他问。

他是我的一位同事兄弟，往常经常在郑东新区的七里河边跑步。和我一样，我们经常在河边跑步时相遇。

“现在解封了，可以出小区了，想去七里河边跑步，想去看看那里的秋天”，他说着，给我挥了挥手，走出了小区。

我依然在小区里走路。要实现每天1万步的目标。

小区里的秋天，仍然是满院子的绿，几棵发着黄叶的银杏树，不好意思的夹杂其中，毕竟它们觉得自己是少数。前不久还骄傲地挺在枝头的月季花不知道躲在了哪里，只留下绿色的叶子和秋天缠在一起。不过，院子里还有一点零零星星的小花，很多人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大都蹲在墙角不起眼的地方，也不说话，好像有什么心事，就像这个秋天。

走完路回到家里，拿起一本书坐在阳台。这是封控期间在家看的第四本书。猛然发现，阳台上靠近窗户玻璃的一盆花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花苞，也没有打个招呼。也许它每天享受的阳光比较多。我想，过几天，它可能就会开出花儿来。也许，它懂秋天的心思。

每天午睡，成了一个习惯，午睡过后，拿着办好的小区出入卡走出了小区。半个月内第一次走出小区。小区外的世界，原来这么大。久违了。

我也来到了七里河边，走路，看秋天。

七里河的秋天，还在七里河边站着。岸边的树木有了不少的枯叶，用手一摇，就会少气无力地落在地上。就别说风吹了。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上，挂满了黄黄的叶子，这是秋天给它染的颜色，阳光照射过来，金黄的叶子透亮。树下，两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儿举着手机拍照，她们也发现了这棵树的美。满树的黄叶，树下，落叶，阳光，女孩儿，远远望去，像一幅画。大自然画的画。

七里河的水，还清澈着，水面很安静，没有风带来的涟漪，原来的那几只经常在河里玩耍的水鸟不知道去了哪里。它们也许去南方过冬了。北方的冬天很冷。

七里河边走路锻炼的人不多，偶尔的几个人，不像原来的三五成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整个长长的七里河有些冷清，还有落寞，包括在岸上站着的那些树，好像有和秋天一样有什么心思。

心思，秋天有。人，更会有。

这几天在小区里走路，总是看见一位看上去有60多岁的大爷在一个长凳子上坐着，一个人，也不说话。我有点心疼他。上午走路的时候，我走过去问他：“大爷，总见你一个人，你没啥事儿吧？”他如果有事儿，我一定帮他。

“没事儿，孩子，我自己在家，老伴前几年走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外地成家生活，现在闹疫情，他们也没法回来看我”，大爷接着说：“不过，我想他们也不能给孩子们说，他们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大爷的心思，和很多儿女不在身边的老年人一样，只是不说。我懂。

我给大爷留了电话，让他有什么事儿给我联系。我想帮他。一个孤单的老人。

由此，想起了娘的心思。

那年，我考上了郑州大学，娘很高兴，但那几天话少了很多。我知道，娘有心思，她不说。后来，前院的妗子告诉我，娘是在为我的学费而发愁。那些天，娘背着我，拉着架子车去了两趟镇里的粮所卖小麦。

“你的学费攒够了，咱妈不让给你说”，没过两天，姐给我说。

我很难受。当时。

10年前的那年，娘想从郑州回老家住几天，临走的时候，娘说：“孩儿，你有不穿的衣服吗？”当时，我不懂，就问：“妈，你干啥？”

“上次我回家，咱村有个人衣服很破烂，我想把你的衣服给他。”娘说的时候，有点悲壮，但她心里清楚。

我知道了娘的心思，立即把我该穿和不该穿的整理了一大包。娘笑了。也许实现了她的心愿。她，永远都是这样，只要能帮别人。

这是她的心思。为了别人，以至于我现在不穿的衣服都带回村里，哪怕我只穿过一次。

娘的心思，为了二哥。她的儿子。

当时娘已是癌症晚期，我带她回到了家里，不想让她化疗受罪。二哥在外地，很忙，回不了家，但娘想他。

“你给你二哥打个电话吧，我想他了。”娘说。

我没有打二哥的电话，尽管我爱他。我生他气，因为他让娘还担心他。

第二天，我中午下班到家的时候，看见娘在拨打二哥的电话，那是我特意给娘装的座机。

我知道，娘想她的二儿子了。不让我知道。

6年前的一天晚上，晚饭过后，弯弯的月亮挂在村头，把一种光扔在村子，像吝啬一样。俺村并不稀罕。

“我有个心思，孩儿，你能帮我完成吗？“这个时候，娘的时光已经不多了。

“能，一定能。“

她最终没有说出来，就走了。她的心思还在。

后来，村里的阿姨告诉我，那是镇上20多个像娘一样的老人群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捐款，听娘的话。

娘的心思，我真的很懂。哪怕，不说一句话。

七里河边，秋天还在，还在的是因为岸边的垂柳，发着绿色的光，跟秋天毫无瓜葛，更不懂秋天的心思。

秋天的心思是什么？

不想凋落。

我想，一定是。

【作者简介：李东红，河南扶沟县人，毕业于郑州大学新闻系，曾历任《河南日报》编辑、记者，新闻特稿部副主任，新媒体部副主任。现任《河南法制报》总编辑。曾出版《想去看雨》《反贪在行动》《我是警察》《生命的追问》《写给母亲的52封信》等5部长篇小说和散文集。其中《生命的追问》获河南省“五个一工程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