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站着,就是一道风景

——“俺村.俺娘”系列之六十一

□ 李东红

这两天,总是想念一棵树。

这棵树,在俺村子北头的田野里站着。是一棵梧桐树。很大,至少在那里站了几十年了。我小时时候,它就在那站着。

每到春天,风吹开了梧桐花,满树都是像小喇叭一样的梧桐花,一串串的挂在树上。有的粉红,有的是白色,混搭着吊在田野上。成了一道风景。

宋代诗人晏殊曾夸过梧桐:“苍苍梧桐,悠悠古风,叶若碧云,伟仪出众。根在清源,天开紫英,星宿其上,美禽来鸣。世有嘉木,心自通灵,可以为琴,春秋和声。卧听夜雨,起看雪晴,独立正直,巍巍德荣。”

其实,虽在原野,这棵梧桐树并不孤独。它的身边就是绿色的田野,一眼望不到边。一年四季,都有田野里的各种庄稼陪着它。

每当娘下地干活的时候,我常跟着她在这棵梧桐树下玩耍。那天,几个粉红的梧桐花掉在了地上。是春天刚下过的雨打落的。娘说:“孩儿,梧桐花可以吃,你尝尝,是甜的。”我知道,娘的话都是对的。我捡起一个,用手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嘴里。是的,是甜的。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梧桐花还能吃。

推走了春天的夏天,硕大的梧桐叶遮住了半个天空,骄阳下,在地里劳作的人们,满头大汗,常常躲在树下乘凉,然后继续干活。

即使到了秋天,田野里没有了葳蕤繁华的场景,这棵梧桐树依然站在冷冷的田野里对抗着秋风。“庭户无人秋月明,夜霜欲落气先清。  梧桐真不甘衰谢,数叶迎风尚有声。”

它不甘凋落。也不想凋落。

去年春节,我回老家过年。那天,我去看这棵树。田野里的麦苗还小,都在寒冷的胁迫下乖乖地趴在地上,田野上看上去光秃秃的,只有“呼呼”的寒风在那不可一世地刮着。

寒风中,那棵树也像田野一样光秃秃的。没有了往日的枝繁叶茂。但依然笔挺的站着,站出了寒冬中一道无与伦比的风景。没有一丝悲伤。

这两天,之所以想起这棵树,是因为在小区见到了一个人。

他看上去有50岁左右,是位大哥。我每天在小区里走路锻炼的时候都能看见他。他拄着双拐,腿上缠着白色的绷带。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了他这样。也许是事故。

每天他都拄着双拐在小区里走着。很慢,也很吃力。他一定是在锻炼自己恢复肌肉。他完全可以在家休息。有两次,看见他站在路边,故意扔掉双拐,趔趄了一下,然后稳稳地站住了,额头上浸出了汗珠。他在考验自己的意志。

他站着的样子,像极了那棵梧桐树。

有时候,站着,就是一道风景。正如几千年历史的中国,虽历经磨难,如今巍然屹立地站成了世界的风景。

人,亦应如此。不论经历了什么,都要永远站着。笔挺地站着。

我在郑州大学上学的那个酷热难耐的夏天,娘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突然晕倒了,吓坏了的姐和大嫂急忙拉着架子车把娘送到了镇上的医院。医生说,娘是得了一种叫“鼠血热”的病,加上太累,就晕倒了。住了两天的医院,娘不顾医生的劝住非要出院,“我不能倒下,地里还有很多活儿呢”,娘说。她知道,我的父亲去世后,她是家里的精神支柱。没过两天,带着虚弱的身体,娘又站在了田间地头。

记忆里,不论何等艰难的岁月,包括缺衣少吃的那个年代,娘从来都没有倒下过。瘦小的身躯,一直挺立着,生活着。

很多年前。大概有20年了。我工作上遇到点挫折,且受一点无辜伤害,情绪上有些低落,似乎看破了红尘,整天灰心丧气,萎靡不振。

那天晚上临睡觉的时候,娘端着一杯水来到我的床边,“孩儿,知道你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了,碰到点挫折,别天天蔫不拉几,要有点骨气,要有点囊气,一个男人,啥时候都要挺起腰板……”

娘的话,我懂。她的意思是:一个人,不论遇到什么事儿,都要站直喽,别趴下。

下午在小区,又见到了那个拄着双拐的大哥。他仍在锻炼肌体。走过去问他为啥不在家好好休养,他说:“我想多运动运动,早点好起来,我不想倒下,我要永远站着。”

他的目光里,透着一种坚定。

【作者简介:李东红,河南扶沟县人,毕业于郑州大学新闻系,曾历任《河南日报》编辑、记者,新闻特稿部副主任,新媒体部副主任。现任《河南法制报》总编辑。曾出版《想去看雨》《反贪在行动》《我是警察》《生命的追问》《写给母亲的52封信》等5部长篇小说和散文集。其中《生命的追问》获河南省“五个一工程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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