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梦，梦里我是一只巨大的海燕，在暴风雨中翱翔。

不，我并不喜欢在暴风雨中翱翔，雨太大了，已经不是一根根的线条状雨丝，而是如同水龙头里放出来的哗哗急流。我无法抵抗暴雨，雨柱打在我身上，如同一颗颗橡皮子弹，打得皮肉生疼。翅膀上沉甸甸的全是积水，我越飞越低，越飞越累，急需找一处地方避雨。

天空压得很低了，全是厚重的乌云，仿佛就压在在头顶上，近在咫尺。那些乌云看起来像厚厚的、经久未洗的棉被。黑色云团掺和着灰色云团，当闪电刺破云团，天光从缝隙处射出，但云团仿佛是有血有肉的生物，愈合力惊人，转眼间，裂缝就自动愈合了。

一阵忽然变得猛烈的大雨打得我失去平衡，坠机般摇晃着撞进了一个玻璃房里。这是一个宽阔而巨大的中式合院，有三层楼，屋顶全部是无色透明的玻璃。院子造在海岸边，院子中央的大水池与海水相通，水中隔着一道栅网，就像我们浙东海岸线上的海水养殖场。

我落在了屋顶的梁椽之上，往下眺望，发现这合院其实是一个野生动物园。中央水池里养着鳄鱼，地上徜徉着熊狮虎豹，不小心掉下去的话，会被这些野兽撕成碎片，真是一个危险境地！

呆在梁椽上不要飞下去，这是明智的决定。我担心地检查起这梁椽来，它光溜溜的，挺滑。我用爪子紧紧抓住梁椽，努力维持着身体平衡，以确保自己不会失足掉落。

这时，旁边突然出现了一只大乌鸦，它表情惊恐地对我喊着什么，语无伦次，大概是被吓着了。听它并不连贯的意思好像是说：“危险，危险”！难道呆在这高高的梁椽上也不安全？我不明白乌鸦到底想表达什么。

大乌鸦急得跳脚，它的爪子像踩在热铁皮锅上，一刻也站不住脚。我不解地看向自己抓着梁椽的爪子，这才明白大乌鸦为什么惊恐：原来，梁椽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小蛇，一条一条，连绵不断地从地面沿着柱子爬上来。那些蛇只有一个巴掌长度，两头尖，肉红如蚯蚓，有几条已经爬到我脚上，钻进血管里。我见脚上的血管一根根青筋凸起并且蠕动着，大惧，赶紧用力按住血管，将血管里的小蛇挤牙膏般一条一条从皮肤里挤出去。小蛇“吧嗒吧嗒”纷纷往地上掉落，有些在落及地面之前，化成飞蝶飞走，没来得及转化的，落在地面变成桑椹般的小点心，成了熊狮虎豹塞牙缝的小零食。

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我实在呆不下去，只觉得非常紧张和窒息，必须要从玻璃屋顶飞出去，呼吸新鲜的空气。屋顶上有一个透气的天窗，可以作为逃生的出口，但天窗狭小，按照鸟类飞翔的原理，直线飞行肯定是不行的，需要经过精确计算，按照螺旋型的轨迹盘旋而上，将终点正好在天窗处，才能成功逃离。

我活动活动筋骨，做了一些热身运动，决定付之一博。偏偏我的数学不好，中学上课时，常常把数学老师黑板上画的抛物线想象成丰乳肥臀，如此这般，又怎能精确计算出飞翔的终点呢？果不其然，我的螺旋式飞翔并没有成功，身躯重重地撞在了玻璃之上，一阵剧痛，骨折了，我的庞大身躯从屋顶上直接往下坠落。

可是下面都是食肉的猛兽呀……

毫无意外地，我掉落在了大水池里，水溅起来有墙头那么高，池中的鳄鱼吓得四散而逃。但过不了多久，该惊吓的就轮到我了，只见一条条粗大壮硕的鳄鱼在池边围了一圈，它们审慎地观察着我，虎视眈眈。

暂时的惊恐褪去，这些鳄鱼便现出了它们与生俱来的凶残与霸气，毕竟，水里是它们的地盘。有翅膀的怪物，到了水里，也变菜鸟了。鳄鱼们仿佛懂得什么战术似的，心照不宣地慢慢缩小包围圈，而池中心的我，已经瑟瑟发抖。

命不该绝。正当这些鳄鱼张开大嘴巴准备咬住我的时候，从池底排山倒海般涌起一头巨兽，它灰色的皮毛湿漉漉的，油光发亮，一条长长的尾巴如同机械巨鞭，甩得噼里啪啦响，鳄鱼们被打得嗷嗷翻滚。我看了半天才分辨出这是一只巨鼠，大概是受到什么辐射而变了异，长得像一座小山。再一看，这只老鼠仿佛认识我似的，而我也觉得它面熟。想起来了，它就是和我同住在出租房里的那只老鼠。

女儿高中迎考，我们在学校旁边租了一个破旧小屋陪读，那屋子在老旧公寓楼的六楼，无电梯。屋子里有两个老鼠洞，一个洞在浴室门边，另一个在厨房热水器的上方。洞是互通的，实际上整幢楼里，老鼠已经将墙壁和地板全线打通，形成了一个我们看不见的“鼠城”。开始我为之头疼不已，曾经想方设法灭鼠，捕鼠笼、粘鼠纸、老鼠药……全部试过，均无成效。老鼠好像能听懂我们的交谈，无论什么样的捕鼠计划，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最后我决定妥协，与老鼠和平共处，每有吃剩的瓜果，放在鼠洞门口，并絮絮叨叨地告诉老鼠说：“这是给你吃的，可不要来咬我其他东西哦！”说也奇怪，那老鼠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也接受了我和平共处的建议，它每天就在我摆放的瓜果或糕点里用餐，再也不乱咬其他食物。我们之间，竟然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共处的默契。

女儿调侃说：“你把老鼠当宠物养了呀？说不定它以后会报恩的。”

结果它在梦里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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