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梦笔记 032:沙拉女》

白色的房间,白得炫目刺眼,白得令人茫然。

天花板白的,墙纸白的,地板白的。房间里有吧台,也是全白,除了高脚玻璃杯是透明的。靠墙摆着一架白色钢琴,家用的款式,不是舞台上常见的三角钢琴。似乎有个小女孩的影子在弹钢琴,但见她抑扬顿挫、手指飞舞,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小女孩身穿白色衣裙,质地很像泡泡纱睡衣。

吧台里有个调酒师或服务生正在心无旁骛地工作着,个子比较矮,我看不清他的面容,这里的人和物与白色融为一体,很难分辨。

我很想问问他,这是哪里?

于是我走向吧台,靠近服务生。走近我才看清楚,那是个有点矮的秃顶大叔,身穿牧师服。我问牧师大叔这是什么地方?牧师大叔让我闭上眼睛,二十秒钟后睁开,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 那是房间天花板上的东北角,通常我们认为有蜘蛛网的角落旮旯,这时那里却出现了一个耶稣的影像。原来这个白色房间是教堂。

大叔,噢不,牧师指示我做祷告。我告诉他,本人不是基督教徒,也不皈依于任何宗教,是无神论者,不应拘于这些形式。牧师冷冷一笑,并未回答。这时我愕然发现自己的手却已经在胸前抱拳合十了,便用力要将两手分开,却无任何效果,双手仿佛被502强力胶粘住了一样牢固,这使得我既惊恐又愤怒。

必须想办法离开这个怪异的房间!我一边想着,一边观察四周 - 房间里并无窗户,门在吧台对面,被秃顶牧师守着。吧台东侧墙上有一面长方形镜子,我朝着镜子望去,里面映出的,并不是这个房间里的景象和我,而是一幅油画:这是一幅色泽明快的油画,画里一个美妇站在小别墅的二楼阳台上,眺望远方田野。她头戴卷边遮阳帽,身穿紧身束腰蓬蓬裙,也是全身乳白色调,装束是十六世纪欧洲宫廷贵妇的打扮。

突然画中那美妇回过头来,她仿佛已感觉到我正在远远观望着她。回过头那一刻我发现,此美妇是大学里的一个同学,移民去了海外的,已经失去消息多年。也不知美妇有没有认出我来,她突然变装,变成身穿一袭金红黑三色交织的华贵舞衣,在阳台上扭着腰肢,跳起西域舞蹈来,端的是风情万种,魅惑人心。

美妇越舞越快,最后舞蹈的动作像旋风一样,我只望见阳台上有一股小小的龙卷风在旋转。红与黑搅合在一起,从正面看只有一种颜色,从不同侧面和不同角度看,或红,或黑,或金。

舞到高潮处,龙卷风的速度开始下降,美妇的身形渐渐又明晰起来,她已经舞得满头大汗,需要歇息一下。美妇女脱下上衣,捏住自己的乳房,往碗里挤出丰腴膏体,远远望去好像是白色乳酪。这时我感觉自己的乳房也开始隐隐胀痛了,秃顶牧师见状,马上走过来递给我一个碗,他的神情严肃而具有威慑力。在他威慑眼神的注视下,我也开始往碗里挤,从乳房里挤出来的,竟是白色浓醇的沙拉酱。然后,牧师将碗收走,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

我感觉自己有点虚弱,虽然没有同油画里美妇一样剧烈舞蹈,总感觉自己的能量被抽走,身体被掏空了一大块,瘫靠在沙发椅上。墙角弹钢琴的小女孩突然动了起来,她弹奏的乐曲也有了声音,轻轻柔软的,像月光里的小夜曲。在柔美安抚的音乐中,我在沙发椅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砰!”一声巨响将我惊醒,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故,譬如热水瓶爆炸,玻璃杯摔碎,或水晶灯落地之类。却原来是钢琴的曲子弹完了,弹奏者用一个重重的音调作为结尾,也正好把我震醒。

醒来揉揉眼睛,我的视力还未完全恢复清晰,对面油画里的美妇又开始跳起舞来,与刚才一模一样的操作:换装,舞蹈,挤奶,我的乳房又一次胀痛,也开始挤沙拉酱……原来这是一个循环。

几个循环下来,我感觉自己体虚头晕,身体真的要被掏空了。这时吧台里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是真正的服务生,他示意我走过去,说:“你现在可以领一杯果汁”。我将信将疑,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他果然已经调好了一杯薄荷绿的果汁。我喝一口果汁,不甜也不咸,有青团的味道,便问服务生:“这是什么果汁?”

“鼠曲草汁”,服务生说,“对你们很好。”

怪不得有青团味道,我们老家的传统是用鼠曲草来制作清明果子的。

服务生说“你们”,我看这房间里除了我,还有就是一个魂灵般时隐时现的小女孩,秃顶牧师是定时过来取沙拉酱的,其他真没什么人了,不知服务生说“你们”是什么意思?

再回头时,年轻服务生已经不见了。

看油画中女人跳舞,听小夜曲,喝鼠曲草汁,挤沙拉酱……周而复始、一成不变的节奏终于让我失去了兴趣。我再也懒得看油画里的女人跳舞,纵使她有多么妩媚、多么风情万种。也懒得听钢琴弹奏小夜曲了,再优美再轻柔,听多了,耳朵早已不自觉地屏蔽了它。现在的程序几乎可以说只剩下:喝鼠曲草汁、挤沙拉酱。

终于有一天,新的迹象出现了,我注意到年轻服务生和秃顶牧师同时出现了,他俩在窃窃私语,交流着什么不便让我听到的秘密,但也没有刻意回避,或许,他们觉得我压根儿就听不懂。我竖起耳朵,仔细辨听,果然,他俩是在议论我,似乎是在讨论我是不是病了,得叫医生过来看一下。

从他们窃窃私语的表情上,我看出了一些不妙的变化,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笼罩着整个房间。我觉得他们可能开始对我不满意了。正好,我也对他们不满意,对这个房间、对这循环的一切,早就开始厌烦不已了!

第二天上午,果然不同于日常例行的事情来了:外面响起几个人的声音,应该是牧师带着医生和他的助手匆匆赶来。从他们走路的脚步声,对话的音调,还有周遭所有的气氛中,我都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危机在逼近,一切都让人觉得很不对劲!

“得先给它打麻醉药,效果不够的话加一倍!”医生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到了门外,所以这句话我是听得很清楚的了。

“哐!”,白色的门被推开,有四个人,牧师、医生,还有两个帮衬,他们应该是医生的助手或者临时叫来帮忙的保安。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不祥预感强烈升腾,压迫着呼吸,后脑勺开始发热,血压升高了。如果仅是看病,要来那么多人吗?两个帮手的样子,看起来更像保安,他们带来的气息让我烦躁不安。

医生尽量装着没事的样子,在我眼里却更像欲盖弥彰,因为其他几个人的表情,已经难以抑制地流露出紧张和跃跃欲试。医生一步一试探靠近的样子,明显要趁我放松戒备之时,冷不丁扎一针麻醉剂。

我转身用目光去寻找年轻服务生和弹钢琴的小女孩,他们平时对我还不错,一个调果汁,一个弹音乐,没那么咄咄逼人。可是,服务生和钢琴小女孩此时连个影子也没有了。

哼!他们真是太小看我了,以为我这么容易就会束手就擒?无路可退,那就孤注一掷!我硬起头皮,冲着墙上的油画一头撞去,果然,那不是普通的油画,它其实是一扇玻璃窗,平时被幻化成油画的样子迷惑人,以打消房间里人的逃跑欲望。

所以窗外其实是真正的草地,对面真的有一幢二层别墅,也真的有一个美妇在二楼阳台上换装和跳舞。

我掉落在草坪之上,抬头望去,原来自己每天所在的房间,也是一幢一模一样的小别墅。

对面的美妇惊叫起来,接着又听到更多的声音:

“抓住它,快抓住它!”

“天呐,这牛怎么跑出来了?快抓住它!”

………

【云端原创】

(图片来自网络,仅供参考)

发表评论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
   
验证码:

相关文章

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