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油面糖蜜造如笑靥儿”，《东京梦华录·七夕》中这样记载面塑。面塑，是以面团捏塑成各种具体形象的中国民间传统艺术，以往“只为谋生故，含泪走四方”的小玩意儿，历经千年的发展，近年来作为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深受重视，踏入了艺术殿堂。

32年前就与面塑结缘的潘小禾，是2022年杭州市钱塘区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他靠自学用小小面团捏出“大千世界”，不仅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这一民间艺术，还将老底子手艺发扬光大，漂洋过海参加境外艺术交流活动，“塑”写了新时代文化传承。

从零到一不断试错摸索出“六原色”配方

中国工艺美术家协会会员、杭州美术家协会会员、杭州市文联最美文艺志愿者……潘小禾有多个头衔和荣誉称号，但最喜欢面塑达人这个“标签”，要知道，他的面塑手艺并非祖上“传承”，全靠自学而来。

20世纪50年代，潘小禾出生在丽水的一个书香门第，家族四代有17位教师。深受父亲及其结交的好友影响，加上经常随父亲参加各类艺术活动，潘小禾自幼便对绘画、书法、剪纸等产生了浓厚兴趣。

1989年，潘小禾来到当时的杭州市少年宫当书法教务，正是在这里，他近距离接触了国旗之子陶卫革、雷锋班班长虞仁昌、艺术大师韩美林等许多名人、名家，在德艺成长路上深受启发。

1990年，潘小禾得知文学班的孩子们需新增一节体验课。体验课重在“体验”，拉、捏、点、刻等特色流程使潘小禾随即便想到了面塑。为了让孩子们喜爱这一传统文化，他从零开始，找资料、查配方、寻访艺人，但过程并不顺利，“当时的面塑大师都以此谋生，人家不愿意传授‘秘诀’。”

偶然间，潘小禾在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的一本老书上，发现了面塑制作的章节。先是惊喜，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奈——他发现这本书上的许多表述与如今相差甚远，读来晦涩不已。“当时面塑的材料也很贵，要50元一斤，这对孩子们来说比较难以承受。”

材料、配方均没有眉目，潘小禾一筹莫展，但看到孩子们期盼的眼神，他一拍大腿：没人教，那就自学！于是，潘小禾买来面粉、颜料、防腐剂、蜂蜜，一遍遍对照着书摸索起来。“稍亮一点或暗一点都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在颜色的无数次重组中，他多次失败仍不气馁，终于将自己想要的“六原色”配置成功：黑、白、红、柠檬黄、翠绿、群青。外加一支自己打磨后的牙刷柄，便构成了潘小禾20世纪90年代使用的面塑课程材料。

“作业写多了做做面塑，活动一下手指，再为自己的作品取一个名字附上在底板上，练一练书法，孩子们特别开心。”回忆当年情景，潘小禾脸上浮出笑意。

从国内到国外中华传统艺术魅力折服国际友人

“现在超轻黏土等外来的手工材料比较多，但我们中国的面塑已有1500多年历史了，且相对超轻黏土，面塑用材少、可随时更改，颜色也更鲜艳明亮。”这些年来，越来越多面塑摆放进潘小禾家中，花鸟、神话、传统节日、十二生肖、典型人物、重大事件等题材皆有，另有《点赞》《迎G20》等作品被杭州档案馆收藏。

“功成名就”后，潘小禾没有“躲进小楼成一统”，而是走出去不断发扬传承，多年来为学校学生、留学生、社区居民、幼儿教师、部队军人、待业人员等授课，还应邀参加法国旅游节、意大利艺术节，让面塑这门中国民间手工艺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2005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为非遗文化工作指明了方向。同年，杭州市文化局工作人员带着一队优秀民间艺人应邀来到意大利艺术节、法国旅游节开展文化艺术工作交流。潘小禾便是随行的手艺人之一。

意大利艺术节现场，在剪纸、刺绣、糖画、舞蹈等中华文化展示台前，前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一名参观人员请潘小禾现场做一只“小松鼠”。潘小禾略加思考，便迅速着手，捏、拉……不出几分钟，随着有神的眼睛、蓬松的尾巴显现，“小松鼠”初具雏形，一众观看的外国友人流露出笑容。潘小禾并不满意，随手拔下了几根头发，将其点缀在“小松鼠”的嘴边作为胡须，惹得外国友人哈哈大笑，纷纷为潘小禾鼓掌，潘小禾也当场将这只“小松鼠”送给了这位朋友。此外，潘小禾还将一朵面塑荷花赠送给了当时的意大利中国友好协会秘书长维托利亚·曼奇尼女士。这朵“荷花”，不仅是意中两国友谊的见证，更展示了面塑这一中国传统艺术的独特魅力。

在随后的游街环节，意大利游行队员们穿着特色民族服饰，蹦跳着来到潘小禾跟前，亲切地握着他的手愉快致意。潘小禾说，这趟国外之旅，加深了自己对中国优秀民间手工艺、五千年中华文化的魅力的敬畏与热爱。回国后，他依然秉持着“面向世界”的情怀，在中国美院授课，将面塑这一非遗文化传播开来。

从老手艺到新传承给孩子们“塑”造一个新奇世界

“当年我深受‘乌兰牧骑’为民服务精神的影响，他们是每个文艺工作者的榜样。”作为一名党员，潘小禾在退休后选择加入志愿者队伍，到处开设手工艺课程，将大部分时间用在文化惠民服务上。

在手中几经捏、搓、揉、掀，用钹子灵巧地点、切、刻、划，塑成身、手、头、面，披上饰布与衣裙，一个个惟妙惟肖的面塑便做成了。“看起来难，其实不难，大家尝试一下就知道。”潘小禾故意在手中的“螳螂”身上多加了两只脚，引发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让他们意识到“体验”的重要性。

“体验”尚且不难，做到形神兼备却非易事。“作品有灵魂才生动，拿金鱼来说，要点上瞳孔，这小小一处自有千秋，面积不能太大，太大就是‘白内障’了。”潘小禾半开玩笑嘱咐孩子们。

上课结束，孩子们常常帮忙完收拾材料，在潘小禾身边凑成一圈：“潘老师，下次课是什么时候？”更有一个小朋友对面塑特别感兴趣，把讲课工具悄悄带回了家，被班主任批评后“变本加厉”，第二次课后竟把整个工具箱都带走了。潘小禾笑着对班主任说，看来面塑的魅力太大，都让孩子“沉迷”了，这对艺术传承倒是好事。

“孩子们比大人的想法还要多，而且做顺手以后，挖耳勺等随便一个工具都可以拿来用。他们是祖国花朵、未来之星，我们有责任让他们了解本土优秀文化与民间艺术，带领他们多动手、多体验，不断提升文化素养，让优秀传统文化代代相传。”

秉持这样的初衷，潘小禾自学并精心制作ppt、每次提前一小时赶到教室，调整课桌椅、分发材料、摆放工具，“宁愿老师等学生，不让学生等老师。”有时，遇到来参加活动的孩子晚上回家不便，潘小禾便骑上自行车载他回去；看到有母亲推着坐轮椅的孩子要上楼培训，潘小禾二话不说背起孩子爬上楼梯。

日常授课，潘小禾坚持提前一小时到讲课地点布置现场，此举是为了让学生看到实物、提高课程效果。很多时候，他清晨6点不到就出门， 背着20公斤重的面塑材料箱匆匆忙忙赶往地铁站。

有次去偏远乡村的路上，潘小禾在大巴车上累到睡着，在终点站被锁在了车中。“醒来一看，车里空了，驾驶员吃饭回来，才发现我在里面。”潘小禾嘿嘿一笑。更有一些时候，由于条件有限没有专门的活动室，工作人员在一旁办公，潘小禾便就地在大家面前开课。“越是偏远的地方，大家能接触到的培训很少、文化生活匮乏，就越是需要我过去。”他乐此不疲。

“不比以前面塑制作很‘神秘’的时候了，如今，配方在电脑上一搜索便能看到，这对艺术传承是好事。”在潘小禾看来，关键要有一批人带领大家互相交流，让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与了解到这一文化。“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我们有责任将它们一代代传承下去。”（记者 武佳奇 郭庚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