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歌的电影,你看懂了吗?

提起中国第五代导演,最有代表性的便是田壮壮、张艺谋、陈凯歌三位。近几年,田壮壮几乎放弃了导戏,成为各大电影里的老戏骨担当,张艺谋仍旧高产却口碑尴尬,最令人唏嘘的则是陈凯歌,这位凭借《霸王别姬》称霸戛纳,曾被视为中国新一代电影人中最有前途、最具创造力的著名导演,竟到网络综艺中当起了调教新人演员的“综艺咖”。

陈凯歌

加入人群,失去父亲

陈凯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导二代”,他出生于一个电影工作者家庭,父亲陈怀皑是新中国第一代导演,曾和崔嵬合作执导经典电影《青春之歌》,母亲则做过电影剧本编辑。

陈怀皑与妻子刘燕弛

与从小因为出身问题备受欺凌的张艺谋不同,陈凯歌生来便有着最优渥的生活环境,即使是在刚刚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北京的西红柿一分钱一斤的那个年代,陈凯歌穿的都是市价十元的“回力牌”球鞋,所以,他也从不曾为生活发愁。

陈凯歌小时候

那时,陈凯歌最大的梦想是做一个文人。

最初,是受母亲影响。母亲总是穿着一身淡果绿的绸睡衣,靠在院子里的一张藤椅上吟诗,太阳出来,就念“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到夜里,则念“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后来,则跟父亲有关。

陈凯歌中学就读于名校北京四中,他的同学有相当一部分元勋之后,副部以上干部子弟就有五分之一。在陈凯歌后来的回忆中,这群年轻人“大多为父辈的业绩感到骄傲,以天生的革命者自居,自以为血统高贵,思想纯洁……他们的性格大多傲慢、偏执,直率到咄咄逼人,有时又极天真。因对社会所知甚少反而把生活极度理想化,终日耽于革命的梦想而不知革命为何物,反以追求真理的热诚鼓吹无知”。当然,陈凯歌也是其中的一员。

陈凯歌与父亲陈怀皑

1966年8月,陈凯歌的父亲陈怀皑因为战时的国民党身份被批斗,因为无知,也因为自私,陈凯歌当着众人的面,把手搭在陈怀皑的肩膀上,往前一推,随着人群喊起了“打倒”。那是他第一次遭遇身份认同上的迷思,他加入了人群,却失去了父亲,最终也没被人群接纳。他对父亲心怀愧疚,也对自己极度失望。

陈凯歌与父亲陈怀皑

他想,如果以后有机会,他要做一个表达者,将自己对人性的观察和反思表达出来。于是,1977年恢复高考后,陈凯歌毫不犹豫地报考了北京大学中文系,不幸的是,他落榜了。

北京电影学院78级导演系

第二年,陈凯歌在好友的劝说下报考了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这本是他无奈之下的选择,却意外促成了他用镜头代替笔杆表达的一生。

再战戛纳,一雪前耻

在学校,陈凯歌认识了同班同学田壮壮、张军钊、吴子牛、李少红、胡枚,摄影系张艺谋、顾长卫,中国第五代导演的中坚力量在此集齐。但是,陈凯歌仍是同学中公认的文采第一人。

1984年,32岁的陈凯歌和34岁的张艺谋合作,拍出了震惊国人的《黄土地》。

《黄土地》(1984)

陈凯歌前妻,一代才女洪晃第一次在北京天桥影院看这部电影时,“整个人被震住了!第一句话就是中国人也开始拍这样的电影了,感觉如同看见一残疾人用脚画画”。第一次拍电影的陈凯歌,便通过对中国文化的反思性叙事,让中国电影呈现了另一番不同的风貌。

洪晃旧照

从那之后,陈凯歌逐渐迎来了自己导演生涯的高峰。

1987年的《孩子王》曾是陈凯歌的得意之作,但也让陈凯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

《孩子王》(1987)

这部影片曾让著名导演吴天明和张艺谋感慨“咱还拍啥,(跟《孩子王》相比)差得太远了”,也曾代表中国电影参加柏林电影节,还引得戛纳电影节和柏林电影节争抢。

当时,戛纳电影节总代表吉尔斯·雅各布听说《孩子王》收到各方的高度评价,亲自找到陈凯歌,邀请他将电影放在戛纳首映。在中国人眼里,戛纳电影节的分量还是比柏林电影节更重一些,因此,陈凯歌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雅各布的提议,即使柏林电影节方面曾极力劝说他。

《孩子王》曾提名戛纳金棕榈奖

然而,《孩子王》送给戛纳电影节的拷贝出了问题,连基本的色彩还原都不对,这部被雅各布抢来的影片,狠狠打了众人的脸,获得了戛纳 “金闹钟奖”(电影记者评选的最令人厌倦的影片)。而代替《孩子王》参加柏林影展的《红高粱》,一举夺得了柏林电影节“金熊奖”。

《红高粱》获柏林电影节“金熊奖”

这是陈凯歌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大的屈辱,他愤而远走美国,连母亲去世都没回来。

五年后,陈凯歌携《霸王别姬》重返戛纳,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霸王别姬》(1993)

陈凯歌本不想拍这部电影。用他的话说,李碧华的原著《霸王别姬》就是一部二流小说,无非男女情爱,格局不大。迫于制片人坚持,陈凯歌考虑了一年多以后,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找来好友芦苇负责改编剧本,在剧本初稿还没完成之时,又亲自跑到香港,为张国荣讲了这个“不疯魔不成活”的故事,打动了张国荣,后来还邀请到了巩俐、张丰毅、葛优、英达、蒋雯丽助阵,由顾长卫担当摄影。由于剧本尺度过大,陈凯歌和芦苇还用五天时间编了一个假剧本送审,连审查人员都纳闷,这么无聊的故事有什么好拍的。

芦苇和陈凯歌

后来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霸王别姬》斩获包括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在内的38个国际奖项,豆瓣评分高达9.6分,堪称中国电影的巅峰。

《霸王别姬》获戛纳金棕榈大奖

内涵深刻,风格迷幻

《霸王别姬》之后,陈凯歌的声誉日渐高涨,选择剧本和拍戏时也拥有了更多的话语权。但几乎也是从那时开始,陈凯歌的电影,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1994年,陈凯歌打算翻拍叶兆言的小说《花影》,并促成《霸王别姬》原班人马的再次合作。

编剧芦苇翻阅资料后,发现这个故事只是源于坊间传说,没有真实历史依托,便奉劝陈凯歌不要拍,因为“没有真实感的故事不会精彩”。陈凯歌不顾投资人和编剧的劝说,执意要拍,这就是1996年上映的电影《风月》。事实证明,没有好的剧本,即使是张国荣和巩俐也无力回天。

《风月》(1996)

1998年,陈凯歌又执意拍摄电影《荆轲刺秦王》,这次,他自己担任制作人。其实,早在1992年,陈凯歌便有了拍摄这一故事的念头,他委托著名王培公先后写了三稿,但一直不满意,直到1997年初亲自上阵,用半个月时间写了一个全新的剧本。

《荆轲刺秦王》(1998)

对陈凯歌选剧本眼光心存怀疑的同事和朋友不放心,邀请芦苇来帮忙把关。芦苇兴冲冲找来,对陈凯歌表示:“不放心剧本的话我帮你写,咱们再合作。”陈凯歌回了一句:“我放心得很,我自己写的。”后来,芦苇还是写了一个条子,针对剧本提了二十多条意见。陈凯歌答应说拍摄时注意,最后却未作调整。

陈凯歌自导自演《荆轲刺秦王》

电影上映之初,陈凯歌信心满满,表示:“自愿购票,观影后若不满意可当场退票。”可惜,市场的反响并不似陈凯歌预期那般美好,内地票房仅有200多万,全靠海外发行才勉强收回成本。

《荆轲刺秦王》票房惨淡

即便多年以后,《荆轲刺秦王》的口碑逐渐回升,开始有影评人评价这部电影“不是华丽的空架子,它尊重历史并尝试去理解历史,也绝不缺少艺术创作上应该追求的个人情怀”,可在当时,观众们的评价却是“看不懂”。

陈凯歌从这之后的电影就更不用说了。2005年的一部《无极》,差点让陈凯歌身败名裂。这部投资两亿人民币的商业大片,最后竟让一部恶搞短片《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抢走了所有风头。近几年《道士下山》《妖猫传》《我和我的祖国》,也无一不是这种结果。

《无极》(2005)引发重大争议

陈凯歌在经验尚浅时都能导出《黄土地》《霸王别姬》这样深刻的作品,为何随着阅历的增加,反而口碑下降了呢?是因为自负和轻视电影吗?恐怕不见得。

陈凯歌是圈内有名的“拼命三郎”,他对作品的要求极高。

陈凯歌片场导戏非常严格

为了还原《荆轲刺秦王》中的真实场景,陈凯歌说服投资商在横店建了27殿秦王宫,占地800亩,比华纳整个片场还大,在之后的20年里,见证了500多部影视剧的诞生。为了拍摄《妖猫传》,他亲自联系投资,斥资16亿,耗时6年,按照盛唐时期的长安城,在湖北襄阳1:1建造了一座“中国唐城”,让《妖猫传》的原作者梦枕貘见之落泪。

《妖猫传》实景搭建的“中国唐城”

那么,是陈凯歌江郎才尽?恐怕也不见得。

2019年下半年,陈凯歌加盟网络综艺《演员请就位》,在舞台上,陈凯歌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平时不动声色,但一开口,就让演员们豁然开朗。年轻演员牛骏峰说,“凯歌导演是中国最会调教演员的导演,没有之一”,如果你看过陈凯歌给演员讲戏,你会发现,这句话毫无半点夸张。

听陈凯歌讲戏是一种享受

听陈凯歌讲戏是一种享受,从他嘴里出来的故事,远比剧本还要精彩,还要浪漫,还要深刻。说到这里,我们最初的问题仿佛可以找到答案了。

为什么文字优美,讲戏一流的陈凯歌,一拍电影就让大家看不懂了呢?

拍《黄土地》的时候,陈凯歌跟扮演翠巧的演员薛白说,“你肩上担的那不是水,是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化”。拍《孩子王》,只不过一个在桌子上摆着一把砍刀的特写镜头,陈凯歌便在分镜头本子上标注了一整页的内涵阐释,电影拍完,他还说要写“一篇十万字的文章阐明这部电影”。拍《无极》的时候更夸张,他说“这是一部关于自由、爱情、命运的电影,十年内无人看懂”。2015年的《道士下山》,陈凯歌用了两句诗“执道诱尘怨,迷叹玄义禅”。

你看懂了吗,我反正没看懂……

《道士下山》执道诱尘怨,迷叹玄义禅

当陈凯歌在电影的前半部分疯狂铺垫,设置重重悬念时,知晓全部剧情的导演早已感动了自己,什么都不清楚的观众却迟迟进入不了情境。而那短短几秒扫过的特写镜头,即使背后背负着整整一页的注释,观众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这背后的深刻内涵。

陈凯歌的确是一位电影大师,只可惜,他想说的是太多,短短两个小时的电影终究没办法把他想说的一切都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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