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话题,被常说常新,每每引发争议,也给人启示,不妨拿到这里聊聊。这便是所谓的“本真演绎”。
为方便计,这里讨论本真演绎,主要限于巴洛克时期(约1600年—1750年)的西方古典音乐,且以巴赫的作品为主。因为这个时期被认为是器乐开始兴盛的时期,而巴赫又是公认的集大成者。
演奏古典音乐,普世的追求是尊重原作,最开始的工作,便是认真研究乐谱,节奏、音符不用说了,包括每一个表情术语,务必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是在“靠谱”的基础上,指挥、演奏(唱)者开始了他们的演绎。
照说原谱只有一份,“靠谱”的演绎应当惟一。然而事实是,每一个(次)演绎,因指挥和演奏(唱)者的不同,生出的版本会五花八门。我亲眼见识过不同指挥的贝多芬作品总谱,谱面上的红蓝标示密密麻麻,哪里有半点整齐划一的样子。你就可以理解,同是“贝五”,卡拉扬何以比切得毕达克速度快得多,委内瑞拉裔指挥杜达梅尔执棒下的演奏甚至出现了南美味。这大概就是诠释学赋予音乐家们的演绎空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同的哈姆雷特,每个指挥的棒下都有各自心目中的贝多芬。
回到巴赫,巴赫一生的创作,浩繁、丰富、深刻、经典,他的几乎每一部作品,至今都是重要的研究和演奏对象。比如他为小提琴和大提琴创作的《六首无伴奏奏鸣曲和组曲》和《六首无伴奏组曲》就是这样的代表作。
巴赫比贝多芬离我们更久远,演奏他三四百年前创作的上述作品,何以去尊重原作?这对当代演奏家而言确是一个问题,也是一个挑战。这时就出现了两种走向,一是坚持本真演绎,一是在自己理解的基础上作出不同程度的改变。
本真演绎的两个出发点缺一不可:秉持对前人经典的敬畏之心,严格以音乐研究的成果为依据。我在琴台音乐厅多次见识过来自欧美的古乐团和演奏家,他们以专门演奏巴洛克音乐为己任,强调原汁原味,也就是本真演绎。“本真”到怎样的地步?连他们手中的乐器都是“古上”传承下来的,或为当代仿古的制式,总之与现代乐器有大的区别;他们在演奏中甚至放弃了某些当代不可或缺的重要技术手段,理由是,(研究表明)巴洛克时期还没有产生这种技术手段。他们的使命是要尽可能完全回到原来那个时代。
当然,当下人们听得最多的还是非本真演绎。演奏者使用的乐器是全球通用的,且所有创造出来的演奏技术都不忌使用。非本真演绎者大多为著名演奏家,他们的演绎虽然并非全然“本真”,却好生“动听”,所以票房一定好于那些古乐团的本真演绎。不过我注意到,这些大师级的演绎者们并非持有厚今薄古的傲慢。
在一次现场音乐会上,世界著名小提琴大师文格洛夫在听众的掌声中加奏一首巴赫的无伴奏组曲《萨拉班德舞曲》时,就放弃了“揉弦”这种极富音乐表现力的重要技术手段,其向“本真”靠拢的诚意可见一斑。
“本真演绎”的过程,有如对音乐考古成果的活化或再现,其中对古典的敬畏和科学严谨的态度自不待言。当然,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所有音乐都是在表达当下。古典音乐如果一成不变,恐怕也走不到今天。即便如此,那些在音乐考古基础上的“本真演绎”,自有他们的位置。人类何曾停止过回望来路。
(作者:梅明蕾 媒体人,爱乐者,读写驳杂。)
【编辑:张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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