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名电视剧《生死线8(4-6)》兰晓龙 著

4

华盛顿吴真是吓傻了,欧阳将他扶起,轻轻拍了拍他,“快走吧,这里太危险。”

龙文章看一眼华盛顿吴,又看看阵地上飘飞的日本军旗,坡脊那边传来日语的万岁声。“带他走吧,我有事要办。”他像是在叮嘱欧阳。

“你去找你的长官?他恐怕……”欧阳疑惑地看着龙文章。

“就算死了也有尸体。”

“拼命是为了把死局拼成活局,现在……”

“我意气用事。”龙文章冷淡地说,一句话把欧阳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竭力表现得比平时更倨傲,轻轻推开华盛顿吴,打算一个人去。

“一起去吧。”欧阳说。

龙文章往枪里压着子弹,不说话。

“那我也去。”四道风站到欧阳身边。

欧阳对四道风说:“你帮守备团的弟兄找个藏身之处,我们撑死救一个,你随手就救几十个。”

“我又不在乎他们死活。”说归说,四道风还是拉了华盛顿吴一把,让他靠近自己。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有些嘲弄地看看欧阳和龙文章,“半死不活的,别把命全卖给国字头了,给我留点。”

欧阳苦笑,“从今后只有鬼字头,没有国字头了。”

龙文章看着四道风他们离开,然后扭头就走,欧阳不愠不火地跟着。

“你不用管我。”

“我也是意气用事。”

这回轮到龙文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两人一路沉默,向满目疮痍的阵地靠近。

眼前的火与硝烟未灭,弹坑边散落着尸体,龙文章的神情不再平静,他第一次领会到什么叫溃败和全军尽没。

日本兵还在听长谷川的训话,龙文章看他一眼怔住了,眼里顿时冒火,他爬起来直愣愣地向那个人走去。

欧阳一把把他拖进旁边的壕沟。

长谷川潇洒地转过身来,一只手指向龙文章刚站的地方,他要指的是沽宁,“……占领它!从今天起它属于天皇和帝国!我们强大的后援将从港口长驱直入,中国人的北线防御将不堪一击!而且,为了你们的辛苦和勇敢……”他观察着部属渴望的神情,他太清楚他们要什么,“在那之前,三天的时间……”他笑了笑,“当然,从现在的三天它属于你们!”

他立刻被欢呼压倒了,第五师团大半是来自仙台和广岛的城市破落户,战争对他们个人来说就代表劫掠。

长谷川发现伊达少佐正充满尊崇地望着自己,他挤挤眼睛,极有亲和力地一笑,“当然,像在南京一样。”

伊达是那种把刻板当认真的死性子,他一愣,扬刀出鞘,“你们都听见了!准备!”

日本人开始忙碌起来,狂热但不紧张,现在的沽宁用一支小队都能拿下。

欧阳用力把龙文章摁在壕沟里,后者狂乱而愤怒,“那个人——那个姓鲍的说什么?他们高兴什么?”

“他不会姓鲍,日本没这个姓。”

龙文章恼火地问:“他说什么?!”

“沽宁将被打赏给这些鬼子,为所欲为三天,然后成为他们投送兵力的港口。”

龙文章软软坐倒,欧阳同情地看着龙文章,“这几年会有很多事情比今天可怕,你得当它是生活的一个部分,这些年被你们追捕,我就靠这个才活下来的。”

龙文章无心去听,他转过身,拿起身边的枪。

“你要干什么?”

“杀了那个人,管他姓什么,这算我为沽宁做的最后一件事,你走吧。”

“他的计划已经完成了,现在杀了他,没了管束的鬼子对沽宁只会危害更大。”

龙文章提起枪,“我不管。他把我们害成这个样子,而且沽宁已经被鬼子占了。”

“可城里住的是中国人!”欧阳去抢枪。

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日语:“你们两个浑蛋在干什么?”

两人回头,一个日本军曹站在壕沟上边愠怒地用军刀指着他们。

欧阳赶紧说:“笠原捡到一块表。”(日语)

龙文章的衣服边露着一截表链,欧阳一把把那块怀表捋了下来,递给军曹看,那军曹在耳边听了听音,随手塞进了口袋里,“赶快准备!”

“是!”欧阳看着那军曹走开,回身时龙文章正表情古怪地看着他,“那是我祖辈传下来的,是传家宝。”

欧阳认真地看着他,“现在沽宁就是那块表,你可以现在杀了他抢回表,表还是鬼子的,你也可以以后找机会杀他,表还是你的。”

龙文章略犹豫了一下,以闪电般的速度举枪,欧阳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龙文章在瞄准那军曹时犹豫了一下,他转向他更想打的目标——长谷川,突然,龙文章瞄准的方位人群惊蹿,几个奔跑的日军拦住了他要打的目标。

几匹空马从坡地下直蹿上来,那是日军混乱的原因。日军笑骂拦阻,那是军马,他们本能地对属于战争资源的东西比较爱护。

惊马逼近长谷川的时候,刀光飞闪,藏在两马之间的蒋武堂一跃出来。一个刚勒住马缰的日军倒下,蒋武堂像龙文章一样有个坚定的目标,双刀给自己劈出了一个空间,他立刻把刀向长谷川投去。

长谷川脸色发白,眼看要被那柄刀扎穿,伊达跳了出来,刀都来不及出鞘,迎空把那柄刀隔落。

蒋武堂立刻被日军包围了,可他不在乎前后左右的几十支枪,一柄马刀仍是追着长谷川照砍。

伊达再次把刀搪开,十几个日军把长谷川围住。伊达拔刀,照他的武士礼节极恭敬地鞠了一躬,蒋武堂愣了一下,回头砍翻一个。他根本没心思理会,只想在自己死之前多杀几个。

“这个人要活的!”长谷川在一道人墙的保护下再次恢复了气定神闲。

日军开始退弹!倒不是武士精神,而是怕混战中误伤,一片枪栓拉动声中黄澄澄的子弹顿时掉了一地。

砰的一声枪响,一个日军直挺挺倒在蒋武堂身边。

“我说退弹!”伊达又气又急。

人群之外的龙文章当仁不让,拉栓退壳,又射倒一个刺向蒋武堂的日军。欧阳手里拿着两个手榴弹,他把另一个递给龙文章,龙文章绷紧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两个手榴弹甩出去,包围蒋武堂的人群连炸带躲顿时少了一片。蒋武堂趁这空隙翻身上马。他把那几匹惊马策了过来,龙文章默契地跃上马背。欧阳有伤在身,他没翻上去而那两位已经驰下坡脊。

欧阳只好跟着翻飞马蹄的狂奔。至少一个小队的日军在他身后追击。

看着两人绝尘远去,欧阳绝望了,他知道如果追兵拿的不是空枪,恐怕他早已死几次了。正绝望着,龙文章策马绕了回来,向欧阳伸出一只手,第一次表现出一点友好,“既然没把你扔给那两条狗,现在也不能把你扔给这群狼。”

欧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伸出只手由龙文章把自己拉上马背。日本人终于开枪,但几人已经冲出那半圆的包围圈,向远方驰去。

长谷川用望远镜观望那几个远去的身影,对伊达说:“不要追了,先占沽宁。”

伊达不无赞赏地说:“他很勇猛。”

“蒋武堂?有上将之勇,无下兵之谋,除了死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他让我相信关羽张飞的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这是个车轮飞转的疯狂年代,不属于马蹄子。伊达君你必须记住,正因为他们忘了这个,我们才能站在这里谈论他们的历史。”他皱皱眉,看看表,又看看沽宁,“我更担心后来的两个人,但是进攻吧,不要再有这样的意外了。”

“是!”伊达抬手,把一发信号弹打上空中,日军发出冲锋的呼叫声,此起彼伏,如潮水一般。

当最后一队日军也冲进沽宁城时,壕沟里的浮土开始动弹,老馍头从自己挖的深坑里探出头来。

别人的单兵坑也就是齐胸,唯老馍头是盖了头,又挖成了L形,为监视小馍头又挖成了U型,先前那样的爆炸再来几次也只会在他身上加点浮土。

老馍头回身,在小馍头的坑里掏了个空,小馍头从父亲的坑里钻了出来,第一眼就被满眼的狼藉吓得愣住。

老馍头劈头盖脸一巴掌下去,小馍头晕头转向地跟着父亲离开。

老馍头慌不择路在林中奔跑,忽然意识到身后的小馍头一路拖出一种异响,他回头,小馍头手上一直倒拖着刚摸了半天的老汉阳步枪。

老馍头劈头打了过去,“你个死剁了头的!”

“我干吗了我?”

老馍头把枪夺了过来,“你还想干吗?”他想把枪扔进路边的水塘,立刻又转了念,搬了块石头,把枪仔仔细细砸成了碎片及零件。老馍头把那些残破的零碎给儿子看,“你瞅,拼不拢了。”

小馍头撇撇嘴,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老馍头把残枪东一块西一块全扔进了塘里,很得意地看儿子一眼。从他口袋里发出一种金属的声音,老馍头摸出一把亮灿灿的银圆看了看,终于挺直了腰杆。

5

蒋武堂终于在狂奔中勒住马头,龙文章随即勒马,坐在他身后的欧阳一头摔了下来。龙文章哑然失笑地看着狼狈的欧阳,“你不会骑马?”

“我不会的事情很多。”欧阳苦笑着爬起来。

“可是骑马……”

“如果贵党追得不那么狠,我一定会学。”

“他是谁?”蒋武堂诧异地看着,心高气傲的龙文章一向很少对人这样关注。

“他……救了我们,”龙文章犹豫着,突然打算一瞒到底,“一个热血的市民。”

欧阳走过来,向蒋武堂微微鞠了个躬,“一个被您通缉的市民,一个共党。”

蒋武堂愣了半晌才想起他发的通缉令来,怆然苦笑,“这么说蒋某被个共党救了?这算不幸还是大幸?”

“在下并没有救谁,司令孤身奋战……”

“孤身奋战?你想一死了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命还挺大,这算不幸还是大幸?”

“如果要我说,这是打仗,没什么不幸也没什么大幸。要跟今天死了的那些人比,司令自己还能选择个死活,这真是……够奢侈了。”

蒋武堂一愣,龙文章强笑了笑,“他就这样,又臭又硬,不过有种,真的有种。”

蒋武堂讶然,“龙文章说别人有种?恐怕那不是一般的有种。”

欧阳认真地看着蒋武堂,“在下只希望司令不要太过轻率,和鬼子有作战经验的将领不多,司令若硬拼,拿人命换来的教训就白费了,换个战场却不知救得多少人。”

“你真以为我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这是在防线后边开了道大门,重庆的某人就算不置我于死地,全中国的老百姓也得把我唾死!”

“看司令有心无心。”

蒋武堂气极反笑,对着龙文章说:“我跟没跟你说过,共党就是一群吃野菜扛土枪,还以为自己能打胜仗的人,什么都没有就只好讲心。”

龙文章生硬地赔笑,他并不太同意蒋武堂的说法。

“可我们还就打赢了!”欧阳终于有些恼火。

“苟且而已!”

“我是不是像个苟且的人?”

蒋武堂挤出丝强硬的笑容,龙文章不自在地将头转开。

欧阳叹一口气,“其实我挺羡慕司令的。”

“蒋某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让人羡慕的?”

“你们都能堂堂正正和鬼子打仗,可我,永远只能躲在影子里。”欧阳在树根前坐下,侧侧头就可以看见沽宁上空的烟火,他忧郁地看着,眼里也似乎映着火光。

龙文章犹豫了一下,撕开身上的日军服装给蒋武堂包扎,他转头看看欧阳,欧阳已经在自己毫无觉察的情况下睡着了。

“这人不坏。”龙文章轻声对蒋武堂说。

“我知道。”

“血还没止住。”

“一会儿就不流了。”蒋武堂不太想说话,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怪。

6

四下里响着零星的枪声,城里已经没有像样的抵抗,那不过是进行无谓的杀戮。日军三五成群地在街头游荡,看见稍像样的房门就砸开冲进去,制造出更多的枪声和烟柱。不时有从屋里逃出的人在街头被打死。沽宁河里开始漂过第一具尸体,然后是第二具,第三具……

高昕已经起床,和高三宝一起望着窗外这个恐怖的早晨。

房门被狂乱地砸响,高三宝和女儿面面相觑,全福闻声而来,往门后顶上尽可能多的家具。

“全福,开门!”高三宝对全福说,“该来的还能让门挡住吗?昕儿,你上去。”

高昕动了动步子仍站在那里。

门刚开条缝便被撞开,何莫修一头扎了进来,他没头苍蝇似的一手拖了高昕,一手抓了高三宝,最后还没忘勾一脚全福,“快跟我来!”

何莫修的目标是二楼。几人莫明其妙地跟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被他那股慌张劲吓得不敢质疑。

高三宝终于忍不住发问:“小何,到底什么事?”

“日本人!日本人!”

“日本人?”

“就是鬼子!鬼子!”

“你要干什么?”

“有办法!有办法!”何莫修已经拖着几人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高三宝的房间,他把三个人都推了进去,伸出只手,“福叔,这门的钥匙!”

全福下意识地把腰上的一串钥匙给他,并把房间的钥匙给他分了出来。何莫修一把抢过钥匙,将门在三人眼前撞上,又把钥匙插进孔狠狠拧转了几圈。

屋里的人在愣神之后狠狠砸门,“你干什么?”“把门打开!”

“有办法的!相信我!”何莫修看一眼乒乓作响的门,尽量勇敢地下楼。

他来到大厅,低头看自己的裤脚,发现裤脚抖得筛糠一样。他想了一会儿,先把钥匙扔进高三宝的大花瓶,然后捡起扔在门边的一口提箱,里边有他成摞的护照和他的身份、学历证明以及五花八门的文字和五花八门的印章。何莫修一股脑将它们全放在桌上,这才整理一下自己的仪表,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雍容如一位绅士。做完这一切他才注意到楼上重重的撞门声。

何莫修又气又急地喊:“别吵!别让鬼子听见!”

轰然一声大响,几个日军端着刺刀冲了进来,高三宝这样的大户人家自然是他们一定光顾的对象。

何莫修吓得摇手不迭,“我不是说你们!”

他用英语又重复了一次,然后是法语、德语。那几个鬼子莫明其妙地看着他,端着刺刀走了过来。何莫修看着刺刀尖上犹存的血渍,连流畅的英法德文也变得结结巴巴,他急得手足无措,“空尼西哇?撒右那拉?……咳,我是说我根本不会讲日语!”

一名日军慢悠悠地用刺刀尖把他手上的学位证书挑成了两半。何莫修瞪眼看着,“考虑到……”

另一名日军揪住何莫修的领带,把他往刀锋上拉近。几个日本兵用刺刀比画半晌,何莫修终于明白对方是看中了他的领带,他松了口气,“这个可以,这个给你们。”他痛快地解了领带,立刻被抢了过去。

日本人又撩着他的西装。

“好吧,这也给你。”

可脱下了西装就又看中了他的皮带,而且西装和裤子是成套的。另一个日本人抓着他的手往下摘表,何莫修终于有些惶急,他开始挣扎,“喂,你们是军队,这个叫强盗行径……”

几个日本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知道是表示不同意,于是一柄刺刀钉在桌上,几个人摁着何莫修的头往桌子走去。

楼上的门终于被一把红木椅子撞开个洞,三人钻了出来,何莫修正吱哇乱叫地被摁着向刀锋凑去。

一声脆响,一块古玉坠子扔在桌上,几个日军再不识货也知道那是比衣服值钱多多的东西,何莫修终得脱身。

高三宝冷了脸站在旁边,把拇指上的扳指儿也撸下来扔在桌上,“这屋里,拿得动的东西都拿走,只是别伤人。”

一个日军眼尖,已经看见了楼梯口的高昕,他嚷了句什么,几个人一起追了上去,何莫修拼力拉住,被一枪托揍倒。

高昕在屋里奔跑,抓起能扔的东西照着追她的人就扔。一片混乱中高三宝终于走向大厅边的壁柜。壁柜里陈列着他收藏的老式燧发枪,高三宝拿出一支,手忙脚乱地在抽屉里找火药和铁砂。

脚步纷沓,更多的日军冲了进来,高三宝一震,还没装上的弹丸落了一地。一名日军军官大踏步向他走了过来,高三宝蹲下去捡弹丸,他只想在死前哪怕能放一枪。

那双脚在他眼前站住了,高三宝愕然抬头,对方向他深深鞠了一躬,“高先生,我们奉命来保护您和家人的安全。”

高三宝听不懂他说什么,茫然地看着对方。先前那几个日军被连踢带打押了一排,那军官径走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利索之极的连环耳光。

高昕看得发愣,将还没挣扎起来的何莫修扶到椅子上。

那边耳光打完,几个日军被押了出去,军官拿着那几人抢下的领带、扳指儿一类,放在桌上,又鞠了一躬,“对您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我们会保护您的家,但请高先生这几天不要出门。”

他径直走了,临走时在高家门前放下两个兵。高三宝愕然回顾,全福被撞在地上,何莫修靠在椅子上,一地碎片和翻倒的家具让他不可能忘掉刚才发生的事情。

全福看了看门口两个日本兵,那两人泥雕木塑一样,他虎口抢食地关上了房门,锁紧,用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速度跑开。

高三宝坐在大厅里开始烧他的烟袋,全福气喘吁吁地过去表功,“老爷,我把……那俩……鬼子……关门外

了。”

“全福,就是图个眼不见为净,你犯不上那么紧张。”他看看何莫修,他的领带已经系上了,便有了些自信,在高三宝的古董留声机前想给自己找点事干。

“小何,你干吗动我家东西?”高昕也想给自己找点事干,这种环境下还能有兴趣做的事只能是找何莫修的碴。

何莫修正翻到一张唱片,他冲高昕一扬,“这个,德沃夏克,新大陆交响曲——我原本要去的地方。”他放上,音乐立刻充溢了空间,让三个人心烦,让他陶醉。

高昕白他一眼,“……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何莫修闭着眼享受,“要被美好的东西熏陶,才好面对艰难的生活,我在忘忧。”

高三宝实在看不下去,站了起来,“小何,我那钥匙呢?我想回屋睡会儿,可门上那窟窿着实开得太小了。”

何莫修终于想起那档子事来,看着那近人高的大花瓶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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