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的上海滩，一位身材姣好、长相明艳的女明星红遍了大江南北，她就是当时上海滩五大歌后的其中之一——“妖姬白光”。五大歌后之首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金嗓子周璇”。

（右2为白光）

作家潘柳黛写过一本小说《一个女人的传奇》，女主角杜媚就是以白光为原型。杜媚妩媚动人，从少女时代就受到无数男人的追捧，后来稀里糊涂失身，和有妇之夫一起生活，被原配妻子发现后远走日本求学。有人说这部小说是潘柳黛的自传，也有人说是改编自白光的真实经历。我翻阅了更多的资料后认为，这段经历与白光更为接近。

舞台上的白光性感、慵懒、妖艳，舞台下的白光一生经历曲折，戏里戏外精彩程度不分伯仲。

（白光）

01.

1921年，白光出生于北平一户衰败的旗人富豪之家，父亲是当时军需处的处长，家中有七个女儿（一说是八兄妹）。白光的家世听起来风光，家中经济压力却很大，后期白光隐退后的每一次复出，都是因为缺钱。白光家族中，前两代就有不少人吸食鸦片，自己的父亲也“在胎中吸鸦片壮大”（她奶奶也吸食鸦片）。

白光的原名是史永芬，她在很多场合回答过艺名“白光”的来源，她晚年时的一次回答令人印象深刻。她说，这个艺名是小时候就想好的，母亲也是从事演艺工作（母亲是话剧演员），很小的时候看到舞台那束白光照过来，就想好了，以后要当大明星，要叫白光。但母亲对白光的称呼，从她小时候开始就是“赔钱货”。

（白光）

白光从小酷爱音乐和表演，学生时代参加过中国第一代招收女性演员的剧团，在白光进入之前，剧团里只有男演员。她很小就开始挣钱补贴家用，在被叫了十多年的“赔钱货”后，白光对母亲说：从小你就说女孩没用，可是就只有我赚钱回来养家。

（白光泳装照）

02.

学生时代的白光出演了曹禺的名剧《日出》，在其中扮演小东西（剧中的底层人物，失去家人后被贱卖到下等妓院，但不愿屈身，在陈白露的帮助下出逃，失败后上吊自杀），初步得到业界认可。

1937年，16岁的白光遇到了27岁的江文也，江文也是久负盛名的知名音乐才子。两人热恋时，江文其实早已结婚，妻子在日本。但白光并不知道江已经有了家室，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却莫名其妙成为别人的情妇，还订了婚。知道实情后，白光找到江文也求证，却发现他已经开始追求更年轻的女学生了。白光快刀斩乱麻，结束了这段恋情。

（白光剧照）

也是在这一年，白光被选为电影《东洋和平之路》的女主角。虽然这部影片只是作为日本当局文化输出的政治作品，但是白光从这里开始正式开启从影生涯，结识了这部影片的负责人山家亨，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当时日本军方的高级官员。他们的故事，我们后面再说。

白光在与江文也的感情中非常受伤，我在查资料的时候，也看到很多传言说白光在18岁和江文也分手后，被迫和一个不相爱的人结婚，只不过迅速离了婚。

所幸白光是一名职业女性，她在这个时期选择了精进专业。白光赴日留学，系统学习声乐，师从三浦环（知名日本声乐家，19岁时在日本人的第一部歌剧《奥菲欧与尤丽狄茜》中担任女主角）。这为白光之后的歌唱事业奠定了一个非常扎实的基础。

（白光剧照）

她曾被学者认为是当时中国最国际化的流行歌手，她的演唱风格和同时代所有其他歌手都不一样，有极强的个性和辨识度。当时上海的女歌手大部分没有受过专业的声乐训练，基本上靠着尖细的本嗓来唱，学过声乐的歌手发声方式又偏美声，只有白光的嗓音低沉浑厚，松弛慵懒。她是中国流行音乐史上第一位以中低音著称的歌手，也是当时唱爵士乐最好的一位。

03.

求学时，白光在旅日同学会上遇到了同为留学生的焦克刚，他对白光展开了猛烈的追求。焦克刚的父亲是当时教育界的名人，焦算是富家子弟，在遇到焦时，白光因在求学，经济上并不宽裕。于是，焦邀请白光同居，理由是这样她可以节省下住宿的生活成本。

焦母是非常传统的人，她希望儿子能娶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听到儿子和家贫的歌女同居的消息，她坚决反对，儿子却不置可否，焦母勃然大怒，一度断了对焦克刚的经济支援。两个人的生活急转直下，白光恢复了半工半读，去夜总会唱歌，以支付两个人的生活开支，也包括焦克刚吸鸦片的费用。是的，焦克刚和白光的父辈一样，也吸食鸦片。

回国后，两人克服了重重阻挠后终于结婚。但国内的婚后生活让白光发现，焦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妈宝男，任何事情都要听母亲吩咐。在日本时忤逆母亲的意愿和自己在一起，居然就是丈夫在这段情感里最大的付出了。

焦克刚长期吸食鸦片，生活昼夜颠倒，白光曾享受过舞台灯光，看过了繁华和热闹，骨子里早就不是在家等待丈夫的小女人了，丈夫如此堕落，两人经常争吵。婆婆却认为是白光高攀了焦家，百般刁难，还认为“女人家怎么能管男人的事？睡到晌午是男人的自由”。

白光还想继续自己的演艺事业，婆婆亦是百般阻挠：“就你？怎么当明星？”“你凭什么演戏？根本就不是演戏的料子！”她不断矮化否认白光，认为她不会有所成就。晚年接受采访时，白光表示，当时为了争一口气，生下女儿后，趁着家人忙碌的晚上，只拎着一件旗袍和嫁入焦家时带来的行李箱，逃出了家门。

04.

1942年，白光在上海重新登台演唱，和之前结识的山家亨恢复联系，山家亨是川岛芳子的初恋，温文尔雅，非常体贴照顾人，在温柔攻势下，白光和山家亨恋爱，而后两人开始同居。

1943年，在山家亨的操作和支持下，白光拍摄了复出后的第一部电影《桃李争春》，她扮演的是一位浪荡的交际花，演唱同名主题曲，一炮而红，并且正式启用“白光”作为艺名。

（《桃李争春》海报）

当时中国还没有什么音乐剧的概念，在晚年时，白光说，很想做一些音乐剧的筹备工作，扶持更多的年轻演员，可惜这到最后成了未完成的遗愿。

说回年轻时，一路拍过来，白光扮演的角色大部分都是坏女人的角色，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女人从家庭中走出来，战乱又让很多人颠沛流离，这样的角色让大家又爱又恨。有人问，应该放什么影片来拯救精神苦闷的大众，周璇的答案是“有教育意义的影片”，白光的回答却是“歌舞”。她的直率大胆，又让人实在恨不起来。

因为扮演大胆妖艳的角色，人们对于演员的评价也会随之褒贬不一，总是不由自主就把角色和演员的道德取向混为一谈。后来，山家亨被日本当局逮捕并因此获刑，白光赴日为其奔走，媒体和大众也认为她是自食恶果。抗日战争胜利后，山家亨在日本自尽。白光为此也消沉了很久。

05.

1947年，美国飞虎队的飞行员艾瑞克在舞厅和白光偶遇。艾瑞克身上布满浅棕色的毛发，被外界称为“白毛”。两年后，白毛和白光热恋，从上海来到香港。

《荡妇心》和《一代妖姬》这两部电影都是在白光这段恋爱期间拍摄的，这个时期白光荧幕上的作品大多跳脱世俗。在一档采访节目中，主持人问晚年的白光，最喜欢自己主演的哪一部电影，白光说：“我拍过多部片子，自己最喜欢的是《荡妇心》，这部片子在我短短的从影史里给我一点点满意。”

《一代妖姬》在后来几乎成了白光的代名词。在这“红得要命”的几年，白光突然对外界宣布，要和美国人白毛结婚，这场国际婚姻震惊了全国，要知道，当时的社会开放程度是刚刚允许女性参与社会工作。

（白光最喜欢的一张照片，一直摆放在家中）

《如果没有你》这首歌不少朋友应该听过，《等着你回来》传唱度也很高。我很喜欢《假正经》，歌词俏皮，在当时也非常大胆。当时的小朋友在家哼唱《假正经》，总是免不了被家里的大人揍一顿。这些都是白光在自己主演的电影中唱的配乐或者主题曲。

1951年2月，30岁的白光在事业最高峰的时候，又一次不带一丝犹豫地进入婚姻，6月，白毛驾着只载白光一位乘客的飞机，飞到东京定居。

东京定居不久，两人之间的关系逐渐恶化。原因听起来甚是荒唐，白毛是美国人，按照美国当时的法律，必须分居六个月以上才算离婚，但是和白光结婚时，白毛与前妻分居还不到三个月。一时之间，谣言四起，外界都认为白光是为了绿卡才和外国人结婚，白毛在摇摆中一次又一次跟白光求证。

两人的关系逐渐紧张，但是白毛和养父之间的关系却长期十分暧昧。白光早晨起来经常能看到丈夫和公公在客厅里接吻，非常受不了，这远远超过了正常打招呼的范畴。

虽然白光在后面面对媒体的追击时，总是尽量轻松地岔开话题。但是这两个人的婚姻里，除了丈夫养父，还有女佣。白毛与家里的女佣长期保持关系。这也是即使在养父去世后，白毛来寻求复合时，白光一口拒绝的最主要原因。

这段婚姻只维持了四年就结束了。白毛在养父去世后继承了巨额财产，在事业鼎盛期结婚，又在四年后离婚的白光，经济上不再宽裕。当时很多媒体都质疑白毛挥霍了白光财产，称呼他为骗钱的白毛怪，白光还特意出来澄清。

经历了数次情感上的变故，加之与白毛的离婚官司来回开庭二十多次，心力交瘁的白光说，“我这个人做人失败，得罪不少朋友，婚也结得不好，一路走来，始终没有碰到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她公开表示不再结婚：“婚姻几乎毁灭了我……”对于结婚和男人的爱情，失去了信心，后来她自嘲，男人都被自己打跑了。

06.

结束第二段婚姻后，白光在朋友的支持下，在日本开了一家夜总会，经营了十来年。但据经纪人林冲说，1953年之后，白光经济非常拮据，林冲陪她去医院看病时，白光连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手。1959年，白光彻底告别影坛，半隐居到马来西亚。这个时期的白光过得并不如意，疾病缠身。

1969年，48岁的白光定居吉隆坡，与歌迷颜良龙（也有媒体称其为颜龙或颜良）相恋，颜良龙比白光小26岁，这段恋情一度被称为母子恋。媒体采访时问她：“问卿究竟何所思？”（可能是“你到底咋想的呢？”的意思）她淡淡回了一句：“缘分来了，千军万马都挡不住。”

（白光与颜良龙）

在颜良龙遇到白光的时候，白光空有明星的头衔，但几乎一无所有，当时颜家也十分反对，认为儿子怎么能娶回来一个“妈妈”？两人因为家人的反对，短暂分开了一阵子，但在一次欧洲旅行之后，两人再也没分开。

白光起初在跟外界介绍颜良龙时，都以“在银行做事的朋友”相称。晚年接受倪有红的采访时，白光对此特意解释了一番：“这只是给外界的一种说法。”也许是每段感情都被媒体追着用显微镜放大，面对最后一段感情，她选择了低调，实在有人追问，她就说：“凑合吧。”

（晚年白光）

前文提到白光与焦克刚有一个女儿，关于孩子，白光在公开场合从没有谈起过。《影坛一代妖姬》一书里，在白光家小住的作者写：“忍不住探探有关她女儿的种种，一向开朗的白光和我谈到女儿时，手没停的在洗著碗，她一连「唉!」的，哀伤地叹息了好几声。”

白光与女儿见过面之后，女儿在台湾住了一段时间后移民美国，由于婆婆的挑拨离间，白光与女儿的心结并没解开。在和颜良龙在一起之后，想到女儿和自己的爱人年纪相仿，也担心女儿无法接受，就放弃了寻找女儿的念头。有人问她是否思念女儿，她说：“算了，想也没用！”

（白光晚年家中）

这是白光的最后一段恋情，也是最长的一段，两人携手了三十年，颜龙寸步不离地照顾她的生活，两人一直相伴到白光生命的终点。很多照片中，颜良龙的目光温柔，一直黏在白光身上。

（晚年白光与颜良龙在记者会上）

1999年8月，白光因结肠癌于吉隆坡去世，颜良龙按照白光的遗愿，低调处理了她的身后事。她被安葬在吉隆坡富贵山庄墓地，墓旁一排石雕黑白琴键，刻着《如果没有你》的五线谱，轻轻触动琴键，就会响起白光的歌声“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我的心也碎，我的事也不能做……”。墓碑上刻着“一代妖姬白光永芬史氏之墓”，落款署名是“夫 永远爱你的知心人——颜良龙立”。

（琴墓）

黑色的大理石上刻着颜良龙为爱人撰写的墓志铭：

生于一九二一年的歌影双星白光，走过动荡与繁华的岁月，从大时代的北平到今天的吉隆坡。白光为人至直，够风度、够帅、够豪放、够勇敢，是位传奇女子。白光在歌坛辉煌的成就比在影坛的成就更大，虎留皮，人留名，白光一直没有枉费此生，其愿已满。白光一九三七年赴日本留学，就读于东京日本大学音乐系，一九四二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从事电影工作。《桃李争春》一片奠定了她的电影生涯，她天生丽质，貌美妙乐，艳光四射，魅力迫人。她以炉火纯青之演技与独特美妙之歌声风靡了无数的影迷和歌迷。一九五零年，战后的白光返香港分别担任电影制片、编剧、导演和女主角，赢得“一代妖姬”、“绝代尤物”之名，被冠为“中国艺坛之光”……我们决定再续前缘，生生永远相亲相爱。

（琴墓）

有人说，民国电影最后的荣光都落在白光的身上，随着电影一起落幕的，还有她的事业和情感，都远比电影还要精彩，连她的墓碑也成为后人观光的景点。后世形容白光最多的词，是“传奇”。潘柳黛说，如果有一个人值得立传，那一定是白光。

（晚年白光遛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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