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年代》何以历久弥新,专访视效总监历彦青|一线幕后

《觉醒年代》能成为一部耐得住观众N刷的好作品,离不开所有主创的努力,少不了视效的精妙烘托。《觉醒年代》视效总监历彦青表示,视效创作就是一个寻找美的过程——准确把握历史之美,精心呈现艺术之美,仔细填补细节之美。这份美注入在荧屏之上,观众也通过自己的理解感受到别样的美。

播出一年有余,《觉醒年代》依然是广大网友会选择N刷的剧目。一方面归因于其出色的故事厚度、思想强度和情感浓度,另一方面,剧作出彩的视效亦为观众津津乐道。

细微之处,见雅致之美。《觉醒年代》播出以来,不少网友对剧中隐喻镜头、画面、色彩、置景等一再“咂摸”,像是品尝陈酿,回味无穷。

那些考究的经典场面都是如何诞生的?视效如何平衡历史的真实与诗意的表达?近日,《觉醒年代》视效总监历彦青在采访中,对剧中名场面一一复盘,为广大观众解构剧中的“视效网”。

视效总监 历彦青

记者:最初是如何与《觉醒年代》结缘的?

历彦青:能与《觉醒年代》结缘,要感谢我的好朋友导演Vash,他介绍我与总制片人刘国华认识。当时距离拍摄仅有一周的时间。意识到事态紧急,我们没有过多考虑,第二天立即赶往横店堪景后,便确定了初步的拍摄方案。但预估制作量严重超出预算,再三考虑,曾欲婉言谢绝。

总制片人刘国华(左)视效总监历彦青

但我仍参与了全程拍摄。全片拍摄完成后,总制片人刘国华、导演张永新与我在技术和艺术的角度探讨了很多对片子的想法,导演张永新对艺术的执着,对美的求索,美学思想之高度都令我倍感钦佩,总制片人刘国华的坦诚相待和对工作的严谨持重也令我折服,甚至更多的是感动。最终,我们以“最男人的方式”约定,不管怎样都要把项目做好。事后证明,那是非常正确的决策。

视效总监历彦青(左)导演张永新(右)

记者:《觉醒年代》的视觉效果你是怎样理解并操盘执行的?

历彦青:视效是对拍摄画面的二次创作,需要跟导演、摄影、美术、剪辑等很多环节进行深入沟通,从美学出发,不断地打磨后期画面效果。要注意控制时间,尽快完成阶段性制作,给导演留有充分的时间进行反馈和再创作。

面对《觉醒年代》这样一部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剧,要想准确地把握创作主题和导演的艺术表达,首先要深入攻读剧本,抓细节信息进行视效表达。关于环境和时间的描述,演员的心理状态,这些细节信息都有助于视效创作。如第一集和第二集陈独秀坐船回国那场戏,剧本中能够解读出他的雄心壮志、满腔抱负。所以在视效处理上,选择利用光影的明暗表现人物内心的变化。前半场戏,人物情绪压抑时,天空偏阴沉,后半场戏,陈独秀和邹永成制止日本船员欺辱中国学生,环境遂而明亮、温暖。

《觉醒年代》的历史背景是在五四运动到中国共产党成立,我们要充分尊重历史,用心去感受,将自己融入那个激情四射的年代。特效是对拍摄完的画面进行包装美化,将无法拍摄的背景环境还原历史原貌、对特殊气氛的烘托起关键作用。如果不能准确地把握那段历史的美感,就不能敏锐地捕捉和刻画细节。特效环节将这些关键的细节“点”一个一个地串联成艺术美感的“线”,每个部门都形成了完美的“线”,在导演和制片人的领导下,将这些“线”编织成集历史、文学、音乐、美术、建筑、特效等于一身的富有立体美感的“视听网”,最终呈现给观众。

三维合成还原北京城墙

一个强大而稳定的核心团队,一丝不苟的做事风格,坚定不移地守住品质底线,在创作思路和制作方法上寻求突破和创新,是成败的关键。

记者:《觉醒年代》视效制作上有哪些亮点?能否具体举例分享一下?

历彦青:本片视效的最大亮点和难点不在于制作的“技”而在于理解美学的“道”。导演在叙事上运用了很多隐喻手法,视效不仅要无痕迹地融入画面,还要在形式上完全符合镜头语言的意境。视效总监的职责之一就是充分理解导演的美学思想,只有这样才能将其转化为视效语言准确地“翻译”给具体执行的相关主创们,保证信息的一致性和统一性。

为此,我几乎每天都沉浸在大量历史资料和美术参考中,享受如何构思每一段故事的视效表达,制作各个场次的样板镜头,给导演展示了很多不同的创意和概念,以便他做最后的决定。

举几个剧中的典型案例。

1、陈独秀与钱玄同、刘半农雪游陶然亭

这场戏出现在第5集后半段,它优美的意境给观众带来悠然自得的感觉。优美的对象从形式到内容,是完整的、自然的,与人的心境相融合。

高山流水,阳春白雪,酒逢知己,琴瑟和鸣,演绎了革命者的浪漫主义情怀。配合这种“浪漫”,我们在屋顶、树枝、地面、石柱等地方“加雪”,营造真实的环境。最难把握的是飘动的雪,其质量、密度、速度、焦点、色彩都要配合镜头的真实度,不着痕迹,自然洒脱。


2、李大钊在中央公园激昂演讲《庶民的胜利》

第19集中央公园演讲这场戏,体现了无产阶级革命者的情怀和使命,陈独秀、蔡元培、李大钊分别进行了激昂的演讲,“公理战胜强权”“庶民的胜利”等著名段落均出于此处。为了还原中央公园的历史面貌,我们实地考察北京的中山公园(原中央公园旧址),100年前的样子早已不见,但仍然拍摄大量位置参考,查阅史料,经过反复与导演的探讨和尝试,最终确定人物演讲时的周围环境。


3、毛泽东在萍乡山顶俯瞰

这是全剧精神境界很高的一幕,毛泽东在萍乡山顶俯瞰苍茫大地,这一刻,他思考着中国革命的方向和道路。

实拍在横店某一处山峰,现场只能满足局部拍摄,镜头架设十分有限。因而天空的环境、延绵的群山以及不同的地貌特征都需要特效来补充制作。效果上要满足崇高、壮美的感性形态,体现劲健的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展现雄伟壮观的气势,给观众以心灵震撼。


4、南陈北李,相约建党

这是全剧的高潮部分。在美学范畴中,我认为这场戏是崇高美和悲剧美的结合。这种崇高的形式超越了感受和想象力,我们受到的是震撼、惊骇。

在看到海河边流离失所的难民悲剧,想到千疮百孔的政治局面,觉到存亡之秋的中华民族。这一刻,陈独秀和李大钊决定不再让中国人民消极地匍匐在现实的面前,他们是本质力量被高度对象化的革命斗士,发誓要将整个中华文化所积蓄起来的精神教义和人格理想,以文化人的生命力量与外界粗蛮的“自然”力量相搏斗。在民众意识的混沌之际,发出了最强的怒吼——建立中国共产党。

陈李二人乘坐马车到海河这场戏采用了大量“留白”技法,很多画面天空占据80%以上。天空会随着时间和空间的移动变幻,从阴云密布到黑云压境,从波谲云诡到拨云见日,历史的天空对应着人物内心的激荡,隐喻了中华民族的希望曙光。

一棵枯树,只有向上的枝条,凌厉而不屈,一个政党,只有为人民的心,坚韧而不拔,它必将刺破苍穹,创造伟大。

整场戏都是特效深度制作。为了营造海河两岸的无数难民,我们将实拍的河道进行了延伸,岸边制作了浮冰,利用CG增加了大量难民帐篷,远景增加了天津的城市轮廓,整个天空环境全部由CG替换,人物采用高精度的抠像技术从原素材中分离出来,与新背景重新合成。

记者:你认为团队能胜任如此艰巨的任务的关键是什么?

历彦青:《觉醒年代》全片共有600多分钟的特效镜头,经历了两年多的拍摄与后期制作,在工作与合作过程中,我觉得这四点至关重要:

优秀的执行力。这里包括统筹能力、制片管理能力、艺术审美能力、技术能力和能打硬仗的能力。统筹保证了各个模块的有机配合,制片管理能让内外部的信息和反馈沟通顺畅无阻,技术和艺术审美更像是美学的两个概念“技”与“道”,游刃有余的运用才能保证艺术输出的品质。打硬仗的能力是必不可少的,各种调整都要保质保量。

良好的团队意识。对于整个剧组来说,特效是其中的一个环节,我们要具备整体思维,要主动发现问题并与相关部门的主创沟通,将问题最大化地“扼杀在摇篮中”。

丰富的知识储备。虽然我们主要负责视效的呈现,但要了解不同学科,有一个相对完备知识体系,才便于与剧本思想和导演理念融会贯通,诠释整部作品的美学思想。有一场戏,我们甚至查阅历史上的当天是农历初几,月亮是满月还是残月,上弦月还是下弦月。即使月亮在画面中的比例很小,也要把握好细节。

美学认知是最重要的。要具备相当程度的审美认知和意识认知,能够最大限度地接近导演的美学思想高度,在创作中产生极大的共鸣。

记者:创作过程中,你与主创们进行了怎样的艺术交流和碰撞?

历彦青:在不同的工作模块中会有很多的碰撞和争执,幸运的是,我们都在积极而专业的沟通中达成了共识。坦白讲,视效是存在争议的环节,很多工作与美术、摄影、剪辑、调色等环节有交集,也免不了会有一些天然的“矛盾”。在这个过程中真的要感谢很多同仁,各个部门都给予我们很大帮助,很感谢他们。

记者:参与《觉醒年代》的创作带给你哪些感悟和收获?

历彦青:对我和团队来说,这是一次很好的历练,在艺术认知、做事方式方法上都有了全新的提升。能把积累的很多美学理论在《觉醒年代》中实践,这是我个人感到很幸福的一件事,能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同仁的很多点拨和指导,更是一件幸运的事。

《觉醒年代》播出后收获了观众认可和业界好评,让我们感到非常欣慰。在拍摄之前我相信所有工作人员都带着一个信念——要给观众留下一部经典作品。

主创合照

“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我的理解是,“对象化”是人“化”到对象中去,然后再从对象中表现出来,使对象成为自己的“作品”。这样的“作品”,既有对象的性质和特点,也有人本身的性质和特点。《觉醒年代》的视效创作就是这样一个寻找美的过程。我们将这份美注入在荧屏上,观众也通过自己的理解感受到别样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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