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流畅的，看点是抓人的，画面是好看的，整体制作水准不低，所以仙侠剧真的支棱起来了？
答案未必如此。当剧情浮光掠影般划过，那些在社交媒体上被津津乐道的“名场面”，总是让人觉得差了一口气。
作者|梅可道、编辑|依时
《长月烬明》掀起的讨论热潮，让仙侠剧又回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剧中，主角的故事看起来是魔神澹台烬（罗云熙 饰）和衡阳宗掌门之女黎苏苏（白鹿 饰）相爱相杀、拯救苍生的老套路，但播出后却凭着副本里反派天欢圣女（陈都灵 饰）的“疯”出了圈。
对于情情爱爱早就免疫的观众来说，谈不谈恋爱已经不重要，看美人发疯，可以有效疏解焦虑，稳定情绪。
由剧集衍生出的一系列梗，更让观众为之兴奋。网友们不仅高呼“欢门”，还因为天欢恨之入骨的情敌桑酒（白鹿 饰）是一只蚌精，连带着花甲粉外卖的销量攀升。而网络热梗城市蚌埠竟然也被喊话，当地文旅居已经要办起美食节。
每一年，新的仙侠剧上线，都会带来新的热潮与看点，仙侠剧迭代的话题讨论了一茬又一茬，但偶尔的亮点尚未带来质的飞跃。几乎每一部仙侠剧播出都会遭遇相似的“审判”，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年岁膨胀化”“轮回常态化”“角色脸谱化”“妆造丧葬化”……
今年有《重紫》《星落凝成糖》打头阵，又有备受期待的《长月烬明》热播，但从已播的情况来看，仙侠剧大多仍然在创新与套路之间来回摇摆。
还有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现状是，“仙侠变仙偶”已经是既成事实。观众再怀念《仙剑奇侠传》，也必须接受谈恋爱已经成为国产仙侠剧神仙们的主业。
所以，面对排队备播的仙侠大军们，观众的心情也很复杂——既是期待，也充满了担忧。
一张仙侠剧答卷
作为从开机就备受关注的头部剧集，《长月烬明》注定要遭遇严苛的审视和广泛的争议，开播时，还未等到剧情展开，妆造与路透不符的“诈骗”行为，就已经成为了热门话题。
毕竟，此前的绝美路透带着演员出了几次圈，仙侠剧一扫“披麻戴孝+披头散发”的丧葬风，演员身上有了瑰丽的色彩和繁复的饰品，更有敦煌壁画风格的造型，观众的期待被无限地拔高了。
■《长月烬明》路透图
所幸，“诈骗”的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当剧情进入“般若浮生”副本之后，《长月烬明》在社交媒体上的表现也进入了“杀疯了”的状态。从美丽狠毒的疯批女配，到黑化开大的复仇女主，从绚丽至极的神魔大战，到爱恨交织的虐恋情深。短短几集，观众的爽点与虐点被反复踩中，沉浸其中欲罢不能。
故事是流畅的，看点是抓人的，画面是好看的，整体制作水准不低，所以仙侠剧真的支棱起来了？
答案未必如此。当剧情浮光掠影般划过，那些在社交媒体上被津津乐道的“名场面”，总是让人觉得差了一口气。
神魔大战中，十二神殒身殉道、封印魔神的桥段刷遍了网络，观众直呼仙侠之“侠”终于回归。但在华丽的敦煌壁画风造型和绚丽的特效画面之下，十二神的面目依然是模糊的。除了与主角团稍有关联的稷泽（陈博豪 饰）与初凰（张芷溪 饰）之外，其他的神连名字都没能让人记住。
角色缺少与观众的情感连接，牺牲的情感张力停留在台词渲染，成为了男女主角虐恋的背景板。毕竟，如果不是神魔大战，战神冥夜如何能失明受伤，被桑酒捡到细心照顾，度过让彼此念念不忘千年的竹屋时光呢？至于陨落的神是12个还是1个，产生的影响似乎并不大。
一心只搞宫斗的反派女二天欢，对众神陨落、封印魔神都不关心，整个上清神域似乎只有她拿的是宫斗剧本，凭着屠戮墨河时轻飘飘的一句“杀”，俘获了无数观众的心。
至于开大复仇的女主桑酒，很难知道一个柔弱的小妖是如何获得屠戮仙族的力量的，付出的代价可见的只有深色眼影、异瞳以及压低的嗓音。
《长月烬明》中的关键情节是为“看点”服务的，而不是从属于故事逻辑与人物塑造，所以这种“好看”大多是散点式、碎片化的，而无法成为完整的链条。
这部剧就像是一张应对近年来仙侠剧问题的答卷，充满了“应试教育”的痕迹。比如，观众吐槽丧葬风，它就用上华丽的敦煌壁画风；观众厌倦三生三世的轮回，它就搞“灵魂投影”玩副本；观众看够了主角救苍生负一人，它就整众神陨落守护苍生……
问题在于，规避所有“难看”的标签，仙侠剧就“好看”了吗？
当剧情回到主线，黎苏苏想要拯救苍生的唯一途径，是让“小魔头”澹台烬爱上自己，于是开始了啼笑皆非的“漫漫追夫路”。看到此处，那些历劫飞升是下凡去谈一场恋爱，或者主角命中注定对立，拯救苍生必须杀死爱人的仙侠剧套路又浮现在脑海中。
努力创新了，又没完全创新。
国产仙侠剧走到那儿了？
无论如何，主创看到了观众的诉求，并试图做出改变，是良性的市场现象。如果依然用过去的眼光简单粗暴地对仙侠剧下定义，似乎并不公平。
历史总是螺旋式上升的，类型剧的发展也是一样。回溯到去年，仙侠剧赛道上既有全方位拉胯的《镜·双城》，也有人设立意颇有新意的《与君初相识·恰似故人归》，既有口碑热度两极分化的《沉香如屑·沉香重华》，也有凭借“中二”气质突出重围、大杀四方的《苍兰诀》。
回头去看口碑最好、声量最高的《苍兰诀》，从故事逻辑到人设变化，并非完美无瑕。但前期新颖的人设与人物关系立住了，独特的轻喜风格与恰到好处的“中二”相得益彰，“爱能拯救一切”的立意虽然老套，但简单真诚的表达，反而是打动人心最直接的途径。
观众纵然挑剔，但投入诚意的创作仍然会获得最广阔的生存空间。
今年已经上线的仙侠剧，《重紫》仍然是师徒虐恋的陈旧套路，几乎是翻版《花千骨》。剧情陈旧，演员表演、服化置景、特效画面也很难说惊艳，很快就成为“无效播剧”的一员。
相比之下，同期的《星落凝成糖》有了一些新意。虽然观众对仙侠剧要求严苛，男女主角分别在声音和外形上遭到了质疑，但不完美的形象与剧集贯穿始终的轻喜剧风格意外契合。“上错花轿嫁对郎”的故事主线与女主贯穿始终的小魔女形象让人耳目一新。加之演员不错的演绎，稍显粗糙的制作也变得容易接受了。
到了《长月烬明》，顶级配置的项目掣肘更多，可喜的是钱总算花在了应该花的地方。无论是色彩明丽、风格多元的服化道，还是云蒸霞蔚、目眩神摇的特效，都给观众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视觉盛宴。抛开特效是否喧宾夺主的问题，近50分钟花样升级的神魔大战，即使不了解前因后果，也让人过足眼瘾。
接受了仙侠剧已经成为仙侠偶像剧的现状之后，能看到男女主角的感情不是天命注定、一见倾心，而是你来我往、循序渐进地发展，已经很难得。相比爱情戏份，剧中说夺权就夺权、说入魔就入魔的情节倒更像是敷衍的“顺手通关”，看似逻辑上没有硬伤，但在庞大的故事背景里终究显得有些草率。
至于那些“重归仙侠”的宏愿，很大程度仍然停留在宣传话语里。仙侠剧的创作窠臼由来已久，受到市场环境与舆论导向等因素的综合影响，想要突破桎梏，并非创作者的一夕之功。
什么才是“创新”
当我们在说“仙侠剧”的时候，我们说的是什么？
中国传媒大学教授戴清在《“仙侠奇幻”影视文化热的审美思考》中表示，“‘仙侠奇幻’题材影视剧以表现神、仙、妖、魔的情感故事和正邪较量为主要内容，主人公大多具有超自然能力，在艺术风格上充满非写实的瑰奇浪漫色彩。”
绮丽宏伟的视觉奇观是搭建仙侠剧高概念的基础，“仙侠”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题材类型，更是高技术、高成本和高投入。因此在仙侠剧的创作中，有效的投入产出比是优先考虑的因素，而艺术表达常常被放在之后。
这也是仙侠剧尤其依赖“爆款公式”的原因，根据已经获得验证的案例、观众的真实反馈来反推创作，是比理念创新、意义传达、艺术价值更具说服力的创作思路。于主创来说，项目能够通过评估继续推进，可能是比在一两年之后赢得观众喜爱更要紧的事。
高关注意味着高要求，越是备受期待，越是众口难调。如今观众们拿着放大镜审视仙侠剧，主角的颜值状态、身材比例、言行举止、气质仪态，甚至是戏份长短、番位高低都在射程之内，而服化置景、特效水平也是接受审判的重点领域。
仙侠剧往往没有固定的背景时代，发挥空间大的同时也承担着较大的风险。“传统文化”与“封建残余”、“创新表达”与“魔改西化”之间常常只有一线之隔。剧集动辄得咎，如果播出受阻，前期的巨额投资与精心制作都将前功尽弃。
从这个角度来看，“丧葬风”虽然寡淡无味，至少不会遭遇形制、风格的考证和质疑，而神仙之间的情情爱爱纵然腻味，比起书写人性幽微、天道轮回可能面临的审查与舆论风险，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是最佳的安全牌。甚至把镜头尽可能给到主角的恋爱故事，也可以有效避免演员戏份的争议。
但陈旧的创作范式并不代表一劳永逸，经过了多年同质化仙侠剧的日积月累，观众对于套路已经了然于心，反其道行之的作品更容易收获观众青睐。除了服化造型开始有了浓郁色彩，如今的仙侠剧在价值表达、人物塑造上也发生了新的变化。“大情大爱”让人兴味索然，对于个体价值的追求反而让人耳目一新。
正因如此，当《苍兰诀》里肩负护佑苍生重任的神女小兰花说出“我爱苍生，也爱一人”，显得振聋发聩。于是我们看见，强悍跋扈的魔尊、魔女翻身成为主角，比起隐忍持重的神尊更得观众欢心。
观众的喜好从“美强惨”转向了“美强疯”，从《与君初相识·恰似故人归》里赤脚踩葡萄的顺德仙姬，到《长月烬明》里挥挥手屠人满门的天欢圣女，反派“疯批美人”们坏得直白张扬、疯得纵情肆意，甚至带着些许现代人的独立意识。
从内容上看，仙侠剧似乎发生了升级迭代，但如果创作者依然遵循经验主义的创作模式，假以时日，这些突破陈旧的创新表达，焉知不会变成新的“安全”套路？《长月烬明》就像是一次对于新标准的按图索骥。
仙侠剧，甚至是国产剧的创新发展，需要的并不是新的标准，而是更广阔的创作空间，更丰富的可能性。
如今的仙侠剧，仍然没有“小而美”作品生存的空间，翻开仙侠剧的待播名单，《与凤行》《玉骨遥》《七时吉祥》《狐妖小红娘》《护心》……无一不是大IP、大制作搭配知名演员，最大程度的保证了关注度，作品稍有动作就都会被翘首以盼的观众们送上热搜。
每一部待播仙侠剧就像未拆的盲盒，没有露出真面目之前谁也不能预料，观众的期待也像是拆盲盒，无论上一个是好是坏，都永远期待着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