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anos Kotzathanasis

译者：Issac

校对：易二三

来源：《AMP》（2022年7月17日）

译者按：在疫情背景下，全球的电影产业都颇受影响。对于国内来说，因为更为复杂的原因，电影产业从寒冬，到大家自嘲的冰河世纪，甚至几乎一度达到濒死的地步，当然了，人们也曾为一两束烟花而欢欣鼓舞。然而，再从国内看国际影坛，似乎依旧不乏活跃的身影，友邻日韩更是频频发力，屡获佳绩。不过，在今天带来的这篇山田洋次的访谈中，他却感慨日本电影式微，这是为什么呢？

日本电影导演山田洋次最著名的作品是《寅次郎的故事》系列，该系列由25年里拍摄的50部电影组成，是最长的院线系列电影。山田洋次在1961年首次执导电影，之后四次获得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影片奖，并在世界各地的电影节上获得了几十个其他奖项和荣誉的提名。2019年，距离该系列首部影片上映20多年后，山田带着《寅次郎的故事：欢迎归来》宣告回归。

《寅次郎的故事：欢迎归来》（2019）

最近，在多伦多日本电影节《电影之神》的放映会上，我们与他聊了聊对于原田舞叶的原著的改编、日本过去的制片厂制度与现状的差异、菅田将晖和泽田研二的选角，以及怀旧之情。

记者：你为什么决定改编著名小说家原田舞夜的《电影之神》？电影中所呈现的故事与当时的电影环境有多接近？

山田洋次：从20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日本电影真正地经历了它的鼎盛时期。那是一个充实的时期。那时候，我们制作了很多全球都在讨论的电影。那时候我还处于青春期，但就制作模式而言，当时的日本电影还是制片厂体系。日本电影公司形成了一个发行网络，他们有自己的院线和摄影棚。因此，他们可以在自己的地方拍摄和放映他们的作品，并按他们想要的方式发行。我踏上电影世界之路的时候，正好是日本电影的制片厂制度的黄金时代。

《电影之神》（2021）

在松竹株式会社，有一位真正的大师，他就是小津安二郎。他成功地影响了许多在他手下工作的人，并在整个行业留下了巨大的影响，因为他，许多代人都单纯地想要开始拍电影。其中就有我——我的手艺也是在松竹学的。那段时光还是会带来怀旧的感觉。

现在，日本电影产业正在经历一个困难的时期——我们很萎靡。世界上每个人都意识到——那些优秀的日本老电影都去哪里了？我带着一种向往的感觉想起了那个年代——我怀念那些我们可以说日本电影是强大的时代。这就是为什么我开始思考，我是否可以拍一部能回忆起这段美好时光的电影。

偶然间，我读到了这本小说——讲述一位老人回顾青年时代的故事——通过这个方式，我想重新回到我非常怀念的过去。这成为了这部电影的核心主题。我想说的是，我们有机会经历这样美好的时光。

记者：你和菅田将晖、泽田研二的合作如何？在两条不同的时间线上拍摄同一个角色，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山田洋次：目前，菅田将晖是日本演员中最有影响力、最有魅力、最受欢迎的明星，而泽田研二则是日本四五十年代最漂亮的演员——所有人都喜欢他。这两个人扮演同一个人，就演员阵容而言是完美的搭配，是理想的组合。

记者：这部电影引起了人们强烈的怀旧情绪。你是如何做到的呢？

山田洋次：影片的拍摄地点是（松竹）摄影棚附近的餐吧。导演和编剧们聚集在那里收集和交流想法。这样一个地方的存在，证明了我决定描绘的时代是多么美好。现在，没有这样的餐吧了。那时，公司有自己的餐厅和咖啡厅。人们确实会边喝茶边聊天。

导演加藤泰就此拍摄了一部极道电影。当时，有一种说法是，如果在松竹拍雨景，那么你拍到的是潇潇细雨。为了拍滂沱大雨，加藤一度停止了所有拍摄。第二天，这个故事成了咖啡店里的热门话题。在那之后，另一位电影人大庭秀雄说，「松竹的雨不是倾盆大雨，而是毛毛雨。松竹的雨就像一阵轻柔的微风。」他接着说，「如果你想要拍摄狂风，最好是去找东宝株式会社和黑泽明。松竹与此无关。」

这些是我对我们那时候的种种记忆。我们都觉得自己应该像黑泽明一样，但对于大庭秀雄来说，他总是在谈论雨的价值。像这样的咖啡馆存在是有原因的。它使所有电影界的人都能聚集在那里。很多时候，有些人一辈子都在一家公司里拍电影。那是我度过青春的地方；这也是这部电影的部分主题。

记者：你现在对日本电影的看法是什么？在你的职业生涯中，你目睹了哪些最重大的变化？你觉得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么？

山田洋次：我们已经没有制片厂了。最优秀的电影人，小津安二郎和黑泽明，都是在制片厂体系中拍摄电影。黑泽明本人也经常对此表示遗憾。东宝仍然保留着部分摄影棚，但与过去和我所工作的摄影棚有所不同。

我所回忆的这些，许多优秀的电影人和工匠也会对此感同身受。这不是建筑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对我来说，制片厂文化最关键的部分在于人才。许多电影摄影师、化妆师、服装师、道具师——每个人都在那里。我们都在那里。这就是我想拍一部电影的原因——与这些观念重新建立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