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华才华横溢，她擅长写男欢女爱，视角独特，略带点宿命感。我们已熟悉各种版本的白娘子，但是李碧华从小青的角度重新阐述了故事，《青蛇》值得一读。不长的小说，一个周末即可读完，顺便还可以温故一下徐克导演的电影《青蛇》。

作者李碧华

一、问世间情为何物，妖怎是人的对手？

妖精拥有妖精的修为、技艺，她们没有生老病死，更不会为生计烦忧。人间的大灾大难于她们而言也不过是挥一挥手的事，大不了他们还可以逃回妖界。她们抬抬手就能将凡间的疾苦生活过得风生水起，若他们愿意，轻易即可赢得凡夫俗子万人敬仰。她们比凡人更有资本贪念夫妇生活，好一似“红绡帐底卧鸳鸯”。

电影《青蛇》

然而妖也太低估了人间，自以为能轻易混好人间？自以为世间只有贫穷与疾病？只有偷盗与抢夺？只有战争？只有意外？错了，人间还有尔虞我诈，还有勾引，还有背叛。若论“情”字，妖怎是人的对手？她们挑拣好了就会全心全意付出，像人一样为他怀孕生孩子，又几近舍命去昆仑山盗抢灵芝救他复活。若论真情，千万个瑟缩的许仙都敌不过一个炽热的白素贞。

《青蛇》电影结尾

小青对素珍的情和仗义，人间有几人能敌？当然小青勾引姐姐的男人，这也算真情？但凡勾引都是互相的，小青也不过试一试许仙，然而小青不离不弃的陪伴，与素珍大战法海、为素珍杀许仙都是真的。

金山寺，小青与素珍大战法海，素珍快要产子

金山寺，小青与素珍大战法海

二、色相是本钱

皮囊色相是本钱，妖精也不例外。但凡一个有道行有修为的妖精，再生的倾国容貌，谁能逃过欲念、美色？白娘子与许仙相遇时，长得不好她、他会要？许仙是白娘子于万千人中挑拣出来眉目如画少年郎。她喜欢这样漂亮的温润老实人。

“官人，娘子念你杭州人生得好，与娘子和睦了，休要疑虑”——《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素珍挑选中了许仙

明知她们是妖，难道许仙不怕？不，他怕极了，只是她们是爱他的妖，不会伤害他，所以他贪财好色，得了白娘子又贪小青。

素珍与小青

三、爱情也仿佛是逃不掉的宿命

男男女女都渴望爱与被爱，仿佛人生太短，不恋爱就吃亏了；又似乎人生太长，需要恋爱来滋润。

对于修道有为的蛇们也一样，她们的生命无穷尽，需要爱情来抵挡寂寞。即使有了失败的悲痛教训，她们也不会拒绝男人，只会防备女人。素珍就是这样。当然，我离不开素珍，她去追男人，我就去追她。

原著的结尾是雷峰塔倒重回世间的素贞见到眉目清朗的男子又不安定了，她烫了发，换了时新的衣服，去约会了。这一次她独来独往，不带小青。小青最终也敌不过寂寞，又追上去，打算再借他手中的伞，着他明日来取回。

四、法海——替天行道，收妖不论善恶

面貌慈悲的老和尚，手拿念珠，敲着木鱼报晓，他不贪人间欢乐，一心只求得道成人。凡人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早起的和尚，天天早起敲木鱼吵醒了楼上缱绻的男女而已。然而法海知道他是妖，照妖镜照出一只蜘蛛精。他金钵一抛，佛语一念，蜘蛛精已经伏法，他熟练地将其镇在路边凉亭底下。

对法海而言，收妖就是他的使命。即使你是妖中善类，对人间无害，但只要你冒充了人就已经破了天道。他的心中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中间没有灰色地带。收妖就是替天行道。

电影《青蛇》紫竹林中村妇产子

法海眼都不眨地就将二百年的得道蜘蛛精镇压了，他会放过贪念美色欢愉的素珍？对法海而言，素珍不守妖的本分，她是越界；许仙是受害人，被白蛇精痴缠住了，他要解救他、度脱他。

对许仙而言，一方面法海讲得有理，人妖殊途；另一方面他又拒绝不得素珍。这蛇妖有人比不得的好处，慢说只是摄魂的美貌和神仙般的治家才干，再者她有通天的本领，可以保他一世的平安富贵，又比普通的人温柔和顺妖媚百倍，凡事都依着他，几乎到了谄媚的地步。因为妖的地位比人的地位低。这样的两难，许仙怎能摆平？

五、故事原型《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更符合我们对妖的认知——奸猾狡诈、冷血可怕，躺入其中的人是受害人

故事中白娘子是美貌富有的小寡妇，有丫鬟青青（千年青鱼精）陪伴。是她，选中了生药铺做买卖的许宣——二十二岁，温和可亲的美少年。

于是父母早亡、寄住于姐姐家的穷许宣怎敌得过千年道行的白娘子？美色与财富，安家与独立，正是少年郎日夜所想，更何况她主动投怀送抱，哪个穷小子能抵挡得住？

故事主线依旧是下雨搭船，借伞取伞，许宣因白娘子所盗财物被抓捕、被发配，被发配的地方依旧是：先苏州、后镇江，然后遇皇上大赦返杭州。

不同的是白娘子冷血、可憎、可怕。冷血与可憎之处在于她没有主动搭救过一次入狱的许宣，而许宣每次出狱后在新的地方刚开始新的生活时她就现身。狡辩、哄骗，然后许宣被色迷了心胆，最终复合。可怕之处在于，真相浮出水面之后，由于许宣的惧怕退缩，不能再同其同枕共眠做恩爱夫妻，白娘子即拿满城普通人的性命威胁许宣。

白娘子圆睁怪眼道“我与你平生夫妇，许多恩爱，如今却信别人言语，叫我夫妻不睦。我如今实对你说：若听我言语，喜喜欢欢，万事皆休；若生外心，叫你满城皆为血水，人人手攀洪浪，脚踏浑波，皆死于非命。”——《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当救世法海收伏了白蛇之后，令人搬砖运石，砌成一塔。后来许宣化缘，砌成了七层宝塔。千年万载白蛇不得出世。法海且留下了偈句：西湖水干，江湖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许宣化缘将塔砌成了七层宝塔，千年万载白蛇不得出世。这是多么深的悔恨和惧怕! 没错，许宣是好色贪财，然而他也是被蛇妖看中、欺骗和纠缠的受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