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的人看同样的电影都有不同的理解；即使同样的人看同样的片子，不同的角度也能看到不同的感悟。笔者在上一篇影评中以精神分析的视觉讨论了亲子冲突，这一次，让我们换个角度，以更宏观的方向来看看它传递了什么信息。

当我们跳脱一点，会发现，影片借土巴卡之口提出了人类终极关怀的命题：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宏观上，影片展现了近现代影响西方的虚无主义的观点：人生毫无意义，一切都将消散。

影片大量的旁白和台词都做出了诠释，比如：

在不适合生命形成的宇宙上，石头乔伊以静默旁边的形式说出的：

“渺小而愚蠢的人类，我们就是这样。

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把地球看作宇宙的中心，杀戮、折磨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直到我们发现，地球其实围着太阳转，而这个太阳也只是上万亿个太阳中的一个而已。

再看现在的我们，竭尽全力处理一个宇宙中存在的事情，而天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宇宙。”人类意识到自己的渺小，虚无来了。空间无垠，地球只不过是茫茫宇宙的一粒尘埃，那么人类呢？

时间无限延申，过去可无限追溯，未来永不能把握，生命只是宇宙长河里极其有限的一小段时间节点；生命有限而人心无限，如何于有限里安放无限心，这就是人类终极关怀的命题。

虚无主义

虚无主义的核心思想认为：宇宙从根本上来说是混乱的、无意义的，对我们来说是冷漠的。而人类作为一个整体对宇宙来说没有目的或意义。

科技的日益发展，工业文明的进步，上帝的隐喻性死亡，人类越来越发现自己没有外部基础来获得最终的意义感和存在感。

影片中，石头乔伊接着说：

“我困扰于此太久了，经历着一切......

我本希望你能见我所见......

这样你就能说服我，其实还有别的路可走。”

这是大魔王乔布·土巴卡试图从外部世界——妈妈那里寻求帮助和答案，但是显然没有找到。超越极限的负荷迫使乔伊意识分裂，从此跳跃于无数个宇宙之间，穷其毕生之力追寻着导致她诞生的本源——伊芙琳，这是人类在向来处追问。土巴卡在上千个宇宙中进行了上千种尝试，尝试的结果，认为所有的尝试都是徒劳和虚幻的，人生也永远不会有令人满意的意义。

“你能看见，这一切都只是粒子震动叠加形成的随机排列。但你能看见，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会在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中消失无踪。”

伊芙琳对抗虚无的办法是每天让自己很忙，“每天都跟打仗一样”，忙到可以不用看、不用听家人的需要和存在，哪怕丈夫提示性的贴满了Google eye，也视而不见，极其厌恶。正如他们的家一样，拥挤、杂乱、堵，伊芙琳用“满”的状态对抗内心的失意与虚无。

乔伊则用虚无对抗虚无。

“如果一切都不重要，那么一事无成的人生，带来的痛苦和罪恶感都会消散。”

“这一生，都不过是破碎的片段和纠葛与困惑。”

因此乔伊才会主动滚落山崖，大魔王土巴卡才会自我毁灭，走向贝果。

我们再来看看乔伊在走向自我毁灭之前经历了什么。

乔伊从一个最有潜力的跳跃者分裂成大魔王土巴卡——“一个跨宇宙的存在，拥有超乎想象的力量。所到之处，皆带去混乱。”因为虚无，所以“丧失了一切道德感和对真理的信仰。她要干什么，没人知道。”土巴卡其实是一个悲剧，母亲为了追求所谓卓越，所谓奇迹，将孩子强行承受超越极限的负荷，失去了规则的限制与保护，结果当然是失序和混乱了。

在阿尔法星球，因为要对抗土巴卡，所有的牛都被杀死了。阿尔法韦蒙找到1000个伊芙琳，也见证了1000次伊芙琳死于谋杀——这些都是对抗土巴卡的结果。与伊芙琳纠缠了无数次之后，土巴卡依然找不到意义感，虚无开始走向毁灭，贝果被放置了万物之后塌缩成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

大悲悯即大智慧

那么人世间，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对抗虚无呢？影片似乎给了一个答案：佛家的智慧与慈悲。

真正的救世主，其实是那个看起来最没用、最软弱的男人，韦蒙。

阿尔法韦蒙的救世之道是寻找一个堪当大任的人，他是类似于项目经理的角色：“我一直在寻找心怀大善，能与极恶相匹敌，并重塑平衡的人”，阿尔法韦蒙在寻找“大善”。而现实世界的韦蒙是真正心怀大善与智慧的人。

最后的决战时刻，他对潜力爆发的伊芙琳说：”Be kind”。对所有追杀伊芙琳的人说：

“我知道你们战斗是因为害怕又困惑，我也一样困惑，每一天都是。我不知道这他妈是要怎样。”

现实宇宙的韦蒙，智慧的另一面，是象征性的在洗衣店里贴了很多google eye，让伊芙琳很反感烦躁的眼睛，其实是是一种隐喻，开启第三只眼，破你“无明”之困厄。

佛教有十二缘起说，轮回之苦则缘于“无明”，所以佛家讲要有智慧。

一行禅师曾说过：

“每个人都试图寻找生命的意义，生命的意义不是某种客观存在或已经被证实的东西。但这是我们的方式，去看，去找到意义。保持开放（的态度），去感知和链接生命的奇迹。”

存在主义也给出了对抗虚无的答案：人的生命本质没有目的和意义，通过个人，存在的自由和自我意识，通过自己的选择和行动为自己创造目标，从而赋予生命以意义。

而影片的最后，伊芙琳受google eye的启发，将眼睛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象征意义的开启了自己的智慧之眼，无明被打破缘生缘起循环的链条或许就可以被打断。

开启了智慧也打开了悲悯之心：给鳏夫喷上亡妻生前喜爱的香水、给神经受损的人以修复、给SM受虐爱好者以施虐，这些小举动，也是赋予他们以小意义。

这第三只眼的设定，像极了心理咨询师的“悬浮注意”，我看见你，同时我以第三只眼冷静、中立的看着你我和你我所发生的一切，见你所见，感你所感。因为能见到女儿土巴卡之所见，感受到她的痛苦，所以女儿在执意要去的时候，流泪松开她的手；又因为女儿在被完全吞噬之前伸出的手而奋不顾身的拉回女儿。其实这如果是结尾极好：我因为看见了你，感受到了你，所以尊重你，放开你；因为看见你，尊重你，爱你，所以拉回你。

至此，伊芙琳精神层面已经完成了自我救赎。当初因自己的疯狂造成了阿尔法星球以及无数个宇宙的疯狂失序，所以要救赎；也因为要救赎，与全宇宙为敌，哪怕枪林弹雨也不放弃。

看起来最软弱无能的男人，却是最有大智慧之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他说：Be kind!禅宗讲，人人皆有佛性，众生是尚未觉悟的佛；佛是已经觉悟了的众生。站在你面前的，听你说话的，都是佛，只不过他们的心被蒙尘，被遮蔽，无法见识本心。

现实宇宙的韦蒙，也是现实意义上家族的救世主。当审计员带着工作人员扣押夫妻俩的个人资产以及营业资产的时候，伊芙琳是绝望的，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挣扎依旧逃不了封店的结局，愤怒的伊芙琳敲碎了店里的玻璃，导致被手铐拷在椅子上。而软弱的韦蒙同审计员谈话之后，意料不到的结局反而出现了：审计员放过伊芙琳，同意他们延期一周递交资料。韦蒙从现实层面上真正挽救了洗衣店和伊芙琳。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多慈悲心少趋避心，或许心才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