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从零基础到九日台专场音乐会，
大山的孩子在公益音乐人帮助下走上梦想舞台——
“大家好，我们是宦溪少年民族乐团”
你的梦想是什么？
对福州北峰山区的孩子来说，3年前，他们的回答也许是当警察、当宇航员……现在，他们多了一个选择：音乐家。
5日19时30分，一场专场音乐会在于山九日台音乐厅上演，演出的主角是34名来自晋安区宦溪镇的少年。
灯光亮起，青年指挥家聂志勇有力抬手，一曲《闹新春》开场，10多个声部密切配合，时而低吟如涓涓细流，时而气势恢弘如黄河奔涌。
他们是怎么从北峰来到于山？又是怎么从零基础到专业演奏？让我们一起聆听他们的故事。
望春风
“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
搞个民族乐团怎么样”
昨晚，一曲《闹新春》点燃现场观众的热情，大家纷纷直起身来、跟着旋律摆动，沉浸在欢乐喜庆的氛围中。台上的34名少年，他们或弹奏琵琶、中阮，或手执竹笛、笙，亦有扬琴、二胡、大提琴和各类打击乐……随着聂志勇的指挥，《望春风》的旋律又从演奏者们的指尖流淌出来，让人仿佛置身绿野。
“闭上眼睛，就像徜徉在宦溪的好山好水之中。”乐团组织者杨秀梅感叹说。这支乐团的诞生还要从3年前的夏天说起。
2019年初夏，聂志勇和二胡演奏家詹闻一等音乐人受邀来宦溪镇降虎村游玩。群山、绿水、虫鸣、和风……沉醉在美妙的大自然中，他们提出：“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搞个民族乐团怎么样？”
大山里，孩子们接触音乐的机会少，更别提学习乐器了。宦溪本地人杨秀梅一听就两眼放光，立刻联系了福州市宦溪中心小学、捷坂小学两所学校选拨学员。
虽说是选拔，但其实并没有挑选的余地。“聂老师说，只要学生愿意来，他们就愿意教。”杨秀梅还记得，2019年7月16日，64名少年参加了招生考试。带着孩子来报名的家长都表示：“不仅能免费学，上的还是大师课，对山区里的孩子来说太难得了。”
从那时候起，音乐和公益，两种最美妙的“音符”飘荡在宦溪的山野，音乐种子也种在孩子心中。
天空之城
“生活多了音乐陪伴，很快乐”
扬琴欢快地击打，奏响《季节回转的天空之城》如清泉一般的旋律。台上，两位扬琴演奏者——黄宇翔、张旭并肩而立，自信且投入。
“以前从没想过可以站上舞台。”黄宇翔和张旭都是宦溪中心小学六年级的学生，记者去年在学校第一次见到他们时，他们身上还没有这样的自信。
在学校，张旭总是利用午休时间练习扬琴，优美的琴声吸引了黄宇翔。“没想到他很快就上手了，我就把他拉入了乐团。”张旭说，不过数月时间，黄宇翔就能参与乐团合奏。
被音乐改变的不止他们。在舞台上，竹笛演奏者名叫汤典辉，大提琴演奏者名叫汤典彬，他们是一对亲兄弟。
哥哥汤典辉是乐团的第一批团员，在家里日复一日的练习感染了弟弟。“他们在家会一起练习、合奏，充满了对音乐的渴望。”汤典辉妈妈说，在完成乐团练习之余，他们还上网找喜欢的乐谱，讨论如何演奏更好。
对于3名演奏笙的学生——洪启凯、雷洪恩、陈媛来说，乐团老师们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在老师介绍下，他们进入福建大剧院青少年民族乐团学习。每个周末，三个孩子结伴而行，下山上课。洪启凯的家长黄秀兵怎么也没想到，老师有一天会说，“你的孩子是可以吃这碗饭的”。
在乐团里，有的孩子坚持学习，也有半路退出，但他们都在童年感受到了音乐的美妙。此刻，坐在台上二胡首席位置的学生黄梓晨，正拉响久石让写给每个孩子关于青春与梦想的乐章。记者想起他接受采访时说的一句话：“我的生活现在多了音乐的陪伴，很快乐。”
光明行
“我们还要努力走得更远”
不知不觉，演出过半。到了第6首曲目，只听二胡起，一曲《光明行》带出一往无前的昂扬气势，就像是乐团一路走来的坎坷历程。
每周五下午，是乐团上课的时间。地点在宦溪中心小学，捷坂小学的学生要搭乘校长陈忠胜安排的班车赶来，在福州各地工作的乐团老师则自行驱车前往宦溪汇合。
“这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我现在闭着眼睛都能开。”詹闻一说，上山容易，但坚持每周风雨无阻地上山并不容易。
纯公益的授课，乐器配置是个大问题。经过一番努力，福州市群艺馆赠送了高音笙、低音提琴等16件乐器。
教学乐器解决了，但山区人家经济能力有限，一件中音笙就要上万元，一架扬琴也需数千元。“乐团的乐器就是孩子们的乐器，或是借回家，或是直接在学校练习。”杨秀梅告诉记者，陈媛一直使用乐团的中音笙练习和演奏。
更大的挑战在于人员的流动。
乐器需要日复一日的练习，可谓枯燥。乐团里有许多是留守儿童，升学、转学以及难以坚持的练习，让不少学生打起了退堂鼓。同样，不少老师也因为自己的工作安排和生活规划退出了乐团。
“每次总有老师放弃市区可观的课时费，及时顶上。”詹闻一说，去年，他把女儿詹梦菲也拉上了山，目前乐团里有11名老师。
想起乐团初建时朋友的笑言，聂志勇感慨：“我们已经坚持了3年多的时间，我们还要努力走得更远。”
音乐厅里，《光明行》正演奏出恢弘的气势，最终在明朗如同号角般的音调上结束。
孤勇者
“让山里孩子的未来有更多可能”
晚上8点30分刚过，《节庆欢舞》旋律响起，专场音乐会进入尾声。乐团新进的第四批学生依然听得入神。
今年，在老团员排练的同时，第四批学员在宦溪中心小学三楼的教室里上乐理课。日前，记者走进教室发现，与孩子们坐在一起的，还有4名认真听讲的学生家长，其中包括一名学生的奶奶。
“乐团坚持到现在，少不了家长们的支持。”聂志勇说。
随着升学，乐团的12名成员进入宦溪中学，宦溪中学校长陈书明希望孩子们不要因为升学而放下音乐，于是他们成立了宦溪中学民族乐团。
“以前游客来镇里，第一印象是飘香的牛肉，现在多了美妙的音乐声。”杨秀梅饭后喜欢出门散步，她总能听到孩子们练习时传出的演奏声。
在杨秀梅看来，老师来了，不仅改变了孩子们的生活，也改变了家长，甚至让镇村都变得不一样了。
“乐团成立时，也有些质疑的声音，这次我们能站上九日台的舞台，是最有力的回击。”杨秀梅还记得，去年8月11日，福州市群众艺术馆馆长池小霞来到宦溪，郑重地向乐团的老师们发出邀请——“请乐团到九日台音乐厅演出。”
“半年了，终于等到了这场演出。”5日晚的九日台音乐厅座无虚席。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观众席掌声雷动。
乐团老师走至舞台前侧，观众以为演出就要落幕时，没想到老师们坐回了孩子们的身侧，共同献上了返场曲目《孤勇者》。
怀着一腔孤勇，与环境抗争，与世俗抗争，让山里孩子们的未来有更多可能。在演奏中，一股冲破逆境的力量直抵人心，正如台上每一位从宦溪走出来的孩子和每一位坚持着的老师。
记者手记
希望乐声永驻青山绿水间
去年8月11日，记者第一次来到宦溪中心小学，看到乐团的规模，不禁吃了一惊。因为在印象中，只有城区里的学校才有能力来做一个学生乐团。
之后的蹲点，记者都在宦溪遇到了来此调研的教研人员。在交谈的过程中，这些教研人员都不免好奇，为什么宦溪的孩子在乐团老师的指导下可以将合奏做到这种程度，甚至超越不少有着优质生源的小学？
“宦溪的孩子就像一张白纸。”每次，乐团老师都会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之所以像“白纸”，不仅是因为宦溪的孩子没有音乐基础，也因为他们受制于当地资源，没有接触音乐的机会。但也正于此，乐团的孩子和家长都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不掺杂功利心也是乐团得以走到今天的一个原因。两所乡村小学的校长得知这些音乐人的想法，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便给予无条件的支持；老师们不求经济上的收益，谨守一番赤诚情怀，只愿为山里的孩子打开音乐世界的大门，为民族乐团的训练探索一条可行的成熟路径……3年来，乐团即使遇到重重挑战，都得以在一个纯粹的环境中，踏踏实实地走到今天。
演出结束后，大家都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乐团还能走多远？要让宦溪少年民族乐团可持续地发展下去，光靠老师们的情怀显然不够，经费与人员的流动依然是困扰乐团的大问题。
记者也希望借此呼吁更多社会力量的加入，让乐声一直萦绕在宦溪的青山绿水间，让乡村同样拥有获得艺术滋养的机会，让乡村孩子拥有更多可能性。
（记者 林奕婷 谢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