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上小学起，就酷爱画画，到南外读初高中后，到了痴迷的地步。我和夫人生怕她“不务正业”而误了前程，就不断加以干涉，引发了许多纠结甚至不快。没想到女儿高中毕业时，仅凭15幅标新立异的原创画作，就被美国的四所专业艺术学院顺利录取了。当父母的我们，真是喜忧参半。

2014年8月24日，是我和夫人送18岁的女儿出国留学的日子。当天下午三点零七分，我们乘坐的列车顶着雷电大雨向上海进发。下车后，接站的友人花了近一个小时才把我们一家三口连同沉重的出国行李，一同载到了浦东国际机场。经打听，要到晚上9点10分才开始出登机牌和办理登机手续。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女儿担心她随身带的登机箱会超重，便把一本相册和其他几件物品取出来，交由我们带回家，看到她抚摸着那本相册犹豫再三，我顿时一阵心酸。

好在手续办理还算快，10点不到，就拿到了登机牌并托运完了两个大行李箱。要入关了，女儿哭着与她妈妈拥抱，我也心疼得无法形容。我抚摸着女儿的秀发，轻拍着她的肩背，只能以这种最质朴的方式给她以安慰。就这样，女儿给我们留下一个瘦弱矮小的背影。我们站在原地，一边垂泪一边等候她安检过关的消息。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女儿哭着告知安检好了，叫我们快回家吧。我和夫人这才失魂落魄地离开机场。

此时，突然间雷电交加，暴雨如瀑，比我们离开南京时的那阵狂风暴雨还要猛烈，天地之间翻江倒海。我顿时生出一种忧惧感，因为这一年的3月8日、7月17日、7月23日、7月24日，世界范围内接连发生了四起大的空难，女儿的班机就要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远航，我怎能不忧心如焚呢？

当夜十一时，我给女儿发信息，告知我们已回到虹桥火车站，并安慰她“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父母奔赴前程的，不要难过，只要你每天好好的，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女儿很快回复：“我会好好努力的，愿爸爸妈妈也都好好的。”至次日0点25分，女儿来信息告知：“开始登机了。”然后就有十几个小时联系不上了。

第二天下午六点半，我下班回到家，夫人已做好了晚饭，等我用餐，仍旧是一张饭桌三张坐椅，却只有我们夫妇两人相对而坐，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草草吃了晚饭后，我到女儿房间翻看她让我们带回家的物品，除了几本书和画册外，还有一本影集，里面精心挑选了约二十张她从小到大与父母及几位亲友的合影。我猜想，这本是她在异国他乡的一点慰藉，可惜未能带走。为此，我又心酸了好一阵子。

我们在朝思暮想中进入了第三天。8月26日早上7点，我们终于等到了女儿平安抵达的消息。“我很好，请放心”，不起眼的六个字，是真正的“家书抵万金”。到11点，女儿与我们通电话，语音非常清晰。念及是美国时间深夜11点了，加上她旅途劳累，我不忍心和她多聊，嘱咐她赶快休息。随后，又给她发了两条短信，一条是德国大诗人海涅的诗句：“星星们动也不动，高高地悬在天空，千万年彼此相望，怀着爱的苦痛”。第二条是我针对女儿学画而发的：“好多人是依着技法学当画家的，但真正的画家，是靠高洁丰盈的内心来表现自己独特的思想和才情的。唯善用其心，方成大器。”

此刻，我深信，我正和女儿的心在一起，随着太平洋的波涛，在同频地激荡起伏！

作者：金小明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秦小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