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南京禄口机场，飞机起降十分繁忙。
在出站口，傅象波的眼睛一直盯着滚动的航班时刻表，他的任务是给中国曲协主席冯巩接站，然后两人驱车直奔安徽铜陵，参加洋河股份携手中国广播说唱团2024笑星巨匠新春喜乐荟（铜陵站）当晚的演出。
冯巩乘坐的航班准点落地，傅象波得到消息，立马把电话打给了200公里外的王宏坤团长。
演出现场
这边不时看表的王团长接到电话，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看着桌上的盒饭，也有了食欲……
这个场景，分别出现在3月16日的南京和铜陵。
正忙着中央戏剧学院相声班招生的冯巩，掐着点从考场抽身赶飞机，不耽误铜陵晚上的演出。
20多天前，“2024深圳（福田）喜剧艺术周暨第五届非遗相声大会”在深圳进行，盛会的热度尚未散尽，部分演员已移师铜陵体育中心新体育馆，送欢笑到基层。
演出由冯巩领衔，白凯南、贾旭明、付强、随风、王彤、迟永志、金霏、陈曦、万宇、郭威、窦晨光、常鹏旭等中青年力量为主力，赵彦灵、侯林林主持。
中国广播说唱团已创建71年，堪称中国曲艺“老字号”，说唱团先后培养出相声演员马季、李文华、唐杰忠、郝爱民、姜昆、赵炎、冯巩、刘伟，单弦牌子曲演员马增蕙，山东琴书演员王月华、刘淑敏，河南坠子演员刘惠琴，山东快书演员赵连甲，西河大鼓演员李文秀等。
主持人侯林林（左）、赵彦灵
听相声的观众坐满体育馆
相声这门艺术，为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但“老字号”的潮起潮落，似乎是离普通观众很近，又很远的艺术。相声就像是一面镜子，折射了不同人群对它的褒贬和期待。
铜陵站的演出，回应了相声从小剧场到体育馆仍可以大有作为的改变。平日里只有歌星演唱会才能见到的震撼场景，相声“老字号”照单全收，现场笑浪翻滚，热气腾腾。新风扑面的相声《数来宝》《越来越好》《杂学家》《甲方乙方》《快来吧，结果》《我爱诗词》，就像在相声“老字号”的世界里打开的一扇“窗”，让新的空气流进来，让人神清气爽。
没有“荤口”仍获满堂彩
寻常人的认知里，在体育馆说相声，产生共鸣之难，如行蜀道。所以，各地的相声社团风起云涌，相声回归小剧场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客观地说，小剧场相声的兴起，的确让相声尤其是传统段子重见天日带来了生机，但与此同时某些早已被新相声视为糟粕的东西也死灰复燃，其中现挂、砸挂、抓哏的“荤口”如“嫂子”“你媳妇”等不绝于耳，这样的“包袱”虽能博取一笑，逞一时的“风光”，但难登大雅之堂。
冯巩、贾旭明在后台用手机录学铜陵方言
反观中国广播说唱团铜陵站的演出，6段相声没有一个“荤口”，演员的 “子母哏”“贯口活”“倒口活”“柳活”“腿子活”“垫话”等，运用得恰到好处，隐喻中见讽刺，从而产生“包袱”。
演出开始前，王宏坤团长挨个给演员递话，大家精神点儿，别观众情绪上来，诸位一激动，张口现挂，收不回来。
演员心里都明白，这是团里的演出，不能任性。
演出揭幕前一小时，化好妆的演员都会到舞台二道幕后看一看走位，熟悉环境，然后再对对词儿。
主理演出灯光音响的南京靓泽文化公司张建新总监，跟团演出了不下10场，他深有感触地说：“中国广播说唱团之所以有底气在体育馆演出，一是新人辈出，二是有新段子，三是有底线。”他感同身受。
王团长也在开场前到内场观众区域巡视一番，叮嘱灯控、音控人员集中精力，别分神，确保演出灯光音响运用准确无误。
窦晨光、常鹏旭对口相声《数来宝》
体育馆演出相声，舞台设计也是重要一环。铜陵站演出借鉴了演唱会的模式，现场有3块超大的LED，演员的身影投在大屏上，一目了然，观众既可以看到舞台上演员的表演，也可以看到大屏上演员的特写。没有距离感，亲切度爆满。
窦晨光、常鹏旭的对口相声《数来宝》是开场段子，他们是团里的新秀，有扎实的基本功，表演时口齿清晰，没有丝毫“朽”气。两人按照语言技巧制造的“包袱”，从语音、语义、语法入手，产生谐音曲解、解构倒序等不同形式的“包袱”，引得观众捧腹大笑。
付强、万宇紧随其后献上的段子《越来越好》，按照情节结构制造的“开门包袱”等，产生了接地气的笑料。一个好的段子设计“包袱”，可以从修辞格式如比喻、比拟、双关等入手，酝酿出三番四抖的“包袱”。《越来越好》便是如此，表演技巧上驾轻就熟。
已为广大观众熟悉的贾旭明，在与冯巩传底的段子《我爱诗词》中，使用的“垫话”本领颇见功力。“垫话”为相声结构术语，即开场白。在话本进入正式故事之前，说些题外的闲话当作引子，为表演正题创造必要的气氛和条件。一分多钟的表演，他居然抖响了几个“包袱”，为冯巩等人亮相热了全场。
白凯南的表演“柳活”到位。“柳活”并非单纯展现演员歌唱、学唱技艺，而是要求必须由“说”（评叙）引起，并且最后复归于“说”，方能体现相声“包袱”的语言魅力。他的唱介于说之间，还与观众互动，感染力巨大。
拒绝内卷带来风清气正
相声的话题，网络上互掐的声音一直没有消停过。
尤其主流和非主流的内卷，已经触及了社会道德乃至价值观的底线。
然而，在中国广播说唱团却是另一种氛围，演员们很用功，在后台准备演出间隙，也是三三两两讨论着新段子的设想。
付强、万宇的段子《越来越好》
王团长说：“在咱团里，以老带新的气氛特别好，大家伙儿没工夫内卷，都在寻思着新段子。团里也提倡大家扎根生活，做‘创作型’演员。”
其实，做“创作型”演员的传统，自打说唱团成立，老一辈艺术家就立下了榜样。比如侯宝林，他与时代同步，《夜行记》《服务态度》《关公战秦琼》《空城计》等作品，艺术风格寓庄于谐，化雅为俗。他在创作和表演中，善于模拟各种方言、市井人物和戏曲表达，言行表情文雅有度，不造作，不故作舞台腔，显得自然得体，更不作庸俗的出洋相哗众取宠，表演处处显出艺术美感。
又如马季，他与人民群众血肉相连，1958年后进入创作巅峰期，他到福建、山东，以及体育战线、厂矿企业采风演出，创作了相声《英雄小八路》《登山英雄赞》《找舅舅》《友谊颂》《新桃花源记》等经典作品。
再说姜昆，与梁左一起创作，分别和李文华、唐杰忠、戴志诚演出的《特大新闻》《电梯奇遇》《捕风捉影》《学唱歌》《着急》《美丽畅想曲》《自我选择》等段子，这些作品都是紧贴时代脉搏、反映社会现实，观众喜闻乐见、雅俗共赏的优秀相声。
王彤、郭威对口相声《杂学家》
还有刘伟、冯巩的《巧对影联》，牛群、冯巩的《点子公司》等，都是从生活的浪花中汲取灵感创作的相声，百听不厌。
今天的中国广播说唱团，“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砥砺前行。年轻演员传承着前辈的衣钵，说的是干干净净的相声。
仅以第四届非遗相声大会为例，贾旭明、郑健的《当代大侠》等，第五届非遗相声大会上他俩的《套路吧水浒》，以及随风、王彤、郭威的《到底听谁的》，董建春、李丁的《北京北京，了解一下》，金霏、陈曦的《想多了吧》，白凯南、迟永志的《快来吧，结果》等，也同样都是能够反映群众心声、风清气正的新作品。
演职人员参观铜陵笠帽山革命烈士纪念馆
铜陵站演出的当天上午，说唱团党支部利用演出间隙，组织党员和全体演职人员参观了铜陵笠帽山革命烈士纪念馆，开展主题党日活动。
1949年4月21日，随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铜陵成为江南解放第一城，为缅怀革命先烈的丰功伟绩，激励后人为振兴中华而努力，中共铜陵县委、县人民政府在扬子江畔、笠帽山巅建成铜陵县烈士塔。在烈士纪念馆中，大家仔细聆听革命的故事、英雄和烈士奋勇献身的事迹，一个个感人的画面和故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深受震撼。
让演员们的精神信仰焕发时代生机，是说唱团追寻的方向。
跨年演出5段新相声
身为中国曲协主席的冯巩，还兼任中国广播说唱团艺术总监。也就是说，从宏观到微观，他的一举一动都存在导向意义。
相声艺术发展的过程中，会出现瓶颈期，这是不争的事实，比如“包袱”趋单一化，将调侃长辈、家人，甚至“嫂子”常挂嘴边，就落入到低俗的“豆腐渣相声”边缘，时间一久，听起来甚是乏味。所以，消除相声界存在的一些乱象，抓好相声艺术的继承创新和培养人才，就显得十分迫切。
白凯南、迟永志对口相声《快来吧，结果》
金霏、陈曦对口相声《甲方乙方》
甲辰龙年前后，冯巩在中国文联文艺界大联欢、卫视春晚演出中说了《数字北京》《今晚最有戏》等5段新相声。“没有新作品，你上不了台面。”冯巩神情严肃地说。
再说闭幕不久的第五届非遗相声大会，央视报道称“老中青三代齐聚一堂，一大批内容丰富、形式多样、构思新颖、视角独特的作品轮番上演”，这个评价是基于作品的数量和质量做出的。
非遗相声大会创办5届，冯巩是发起人，让这个项目在深圳落地生根，成为中国相声响当当的品牌。第5届非遗相声大会，冯巩、贾旭明、曹随风表演的《我爱诗词2》，现场效果极为出彩。但或因版权事宜未能在网上播出。另4场27个节目，姜昆、戴志诚的《合家欢》，刘伟、赵炎的《彬彬有礼》，李金斗、石富宽的《山东二簧》，卢鑫、玉浩的《舞蹈之王》，邹文胜、高瑞的《大话白蛇传》，宋好、王海波的《名著与方言》，逗笑、逗乐的《N年以后》，苗阜、王声的《评关羽》，李涵、李菁的《知父莫如子》等，仿佛是“血脉觉醒”般地表现，没把“同行打压”当噱头，依然征服观众。
群口相声《我爱诗词》
对于铜陵站这样的演出，冯巩也特别看重，他认为，这是演员深入基层、走近群众最好的方式。
冯巩说：“我们强调演员要有新作品，团里也得有新作品。2023年，团里创作了两台现实题材的相声剧《风吹水面层层浪》《正月里正月正》，都激起了强烈反响。观众宁要不完善的新，也不要完善的旧；既要复杂的简单，绝不要简单的复杂。其实，老百姓不挑剔，只要你创新，观众是很包容的。”
从这个意义上讲，社会上某些人“相声就是图一乐”的认知，实际上误导了相声行业的风气。相声作品要与时俱进，往大了说这是时代的需要也是艺术发展的需要，往小了说则是观众的需要。冯巩对新时期相声的发展，提出了要不断地从“时代之变、中国之进、人民之呼”中汲取营养、提炼主题，力争创作出更多优秀作品的思路。
当晚演出，冯巩与贾旭明、曹随风、侯林林、艾莉一起表演了《我爱诗词》。节目演完，他就直奔南京，在南京南站附近酒店住宿一晚，第二天一早乘高铁回京，午后就又得坐进考场工作。
本文作者与冯巩交流
对冯巩而言，“人在旅途”是常态，很辛苦，但他依然要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坚持到底。“人民需要艺术，艺术也需要人民。我们文艺工作者只有不断地深入生活，感受到老百姓的酸甜苦辣和喜怒哀乐，才能创作出‘接地气、传得快、留得下’的精品力作，才能不辜负新时代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他信心满满地说。
关注相声艺术的未来，中国广播说唱团的实践，不仅给了我们解答，也给了同行互鉴的版图。
撰文/梁平 摄影/范素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