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南北朝人物志-（三十五）谢安（下）

上回说到，神采奕奕，安石风流无奈何；风度翩翩，东山妙计定乾坤。在成功熬死了桓温以后，身为顾命大臣的谢安晋位尚书仆射、后将军，兼管吏部；在王坦之被外放为徐州刺史以后，谢安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为了独相。

然而这却未必是谢安自己运作的结果，一方面是因为他的个人性格比较恬淡，并不是那种朝堂之上必须全部为己出的霸道宰相（这一点和桓温差别很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时候的宰相真不好干，更何况独相。

因为在长安的核心地段，有一间属于他的豪宅正在营建。有人说在西安城捞一套别墅还不好？如果是普通百姓，那当然好；但对于谢安来说，这却不啻是奇耻大辱。因为这是时任前秦皇帝的苻坚正在为东晋皇帝和大臣们修建的豪华俘虏营！

房子还没盖好，苻坚就已经带领着他的九十六万大军南下，剑指金陵。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以长安为都城的王朝和以金陵为都城的王朝之间的正面对决，我们知道，那就是淝水之战。

谈谢安，就不能不谈他人生中最光辉的顶点——淝水之战。这一场决定了中国此后近两个世纪的惊天大战，本来应该是一边倒的局面——且不说双方军力对比如何，只看淝水和长安及建康之间的距离你就知道了：

如果你手上有中国地图，建议你找到寿县，拿尺子量一量它和西安跟南京的距离；即使你没有地图，也不要紧，只要你有基本的地理概念，你就能想到，被称为“徽京”的南京和远在关中的西安，到底哪个离安徽寿县近？

然而，偏偏这场仗，看起来断无胜理的东晋，赢了；而怎么算都输不了的前秦，却输了，甚至还因此亡国了。

在说苻坚、慕容垂和姚苌的时候，我们已经反复论证过了，此战前后前秦国内的矛盾重重；而这一章，我们则主要讲讲为何东晋能赢这一战。

毫不客气的说，这一战之所以东晋能赢，谢安是首功；但是，谢安为什么是首功，这个是很多人都没讲清楚的问题，今天我就来试着讲一讲。

说起来，谢安也没有亲临前线，在打仗之前，他溜到自己的别墅去休假；前线激战正酣的时候，他则在家里跟客人下棋。这倒不是他逃避责任，而是身为宰相，亲率大军上前线确实不可取（诸葛亮那样毕竟是少数）。他要做的，无非就是两件事——稳固后方，用好人才。

长期以来，东晋的主要矛盾都集中在长江中游和下游之间，也就是上游统帅和朝廷之间的矛盾。从王敦开始，到后来的陶侃、桓温，甚至连国舅爷庾亮都有想起兵收拾王导的心思。而在谢安执政期间，这个矛盾被很好地缓解（注意不是消除）了。

桓温去世以前，严令弟弟桓冲不许动谢安等人，并且密切配合朝廷的动向。这可能是桓温已经注意到北境的前秦势力正在扩张，也可能是因为桓温知道暂时己方实力不足以和朝廷对抗。反正总之，桓冲听了他哥哥的话，而他本人性格又比较老实稳重。因此，在前秦磨刀霍霍准备灭亡东晋的时候，荆州方面与建康达成了短暂而难得的和解。

稳固住了高层之间的矛盾，接下来就是给百姓活路，避免有人给自己造反。而谢安的手段说简单也很简单，就是三个字——不折腾。

东晋开国到谢安当政的时候，已经有六十来年了。这六十多年，光大型叛乱就搞了好几次，小规模动乱更是年年有；自己乱也就算了，北边的胡人还动不动就喜欢来抢一下，最狠的一次还打到了历阳，离建康也就一天的路而已。

而东晋自己这边的为政策略，也一直并不安分。原因也很简单——各处都在打仗，那就必须得征兵征粮。钱粮问谁要？只能问老百姓要。而此时的老百姓成分还很复杂，那些从北地逃来的流民，没有土地，摊派不到他们头上；而东晋的士族都有税务豁免权，自然也收不到他们头上去。要收钱，就只能问江东土著们要。这么横征暴敛，谁受得了！

而谢安的高明之处就得以体现了——他改革税制，一方面减轻了土著的税率，另一方面又要求南渡的北方人也交税，这样一来，国家税赋增长了，也减轻了土著们的负担，有效地缓和了南方人民和逃难过来的北人的矛盾。

无论是与民休息还是交好江陵，这些都只是一般性的举措，对于战争的走势不具有战略性的扭转意义。而在战争方面，谢安所做的准备也实在是足够充足。

在将领的选用调度方面，他一方面力排众议，全力支持身在江陵的桓冲，并且婉言谢绝了桓冲派兵入卫京城的想法；另一方面，他又举贤不避亲，派出自己的侄子谢玄、谢尚作为大军统帅开赴前线。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侄子送到前线，没有任何人会认为这是捞功，相反，谢安是向全天下表明——要死，也是我谢家人先死！

而在参战部队方面，谢安就更值得好好说说了。他不仅练就了一支保家卫国的雄师劲旅，令他绝对想不到的是，几十年以后，这支部队也将成为反噬东晋王朝的主力。我们知道，这就是北府兵。

作为中国军事史上最优秀的步兵，北府军的威名是可以与岳家军、戚家军相媲美的。然而，它却并不叫谢家军，尽管它的缔造者是谢氏叔侄。那么，这支部队又是因何而起的呢？它的首任主帅谢玄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