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大足石刻与同时期花钱相同题材的考证

刘源、胡坚

2016年秋，几位花钱同好结伴游览重庆大足石刻，深深的被宋人精湛的雕刻技艺所展现出的艺术魅力所折服。即使我们今天使用先进的雕刻技术，也达不到古人的艺术水准，因为古代的匠人是怀着对宗教虔诚的、敬畏的心态去雕刻，他们不仅是雕刻匠人，同时也是宗教虔诚的信奉者，他们是用心在雕刻，是当之无愧的造像雕刻大师。而现代人缺失信仰、急功近利的心态注定达不到古人的艺术造诣。

我们在讨论研究的过程中，发现了几处与同时期花钱有共同题材内容的雕像，石刻与花钱的内容可以相互印证。宋金时期的花钱中、神怪所占的比例很大，对于我们现代人来说，宋金花钱中的神怪题材感觉很神秘，这是由于随着历史的推移，民俗文化的流行方向逐渐变化的结果。如果我们回到宋金时期，就会发现其花钱内容就是当时流行的题材，并不神秘。

一、泗州大圣

大足北山石刻177号泗州大圣龛，雕刻于北宋靖康元年，其泗州大圣的造型可与花钱中泗州大圣的形象相互印证。

龛中泗州大圣头戴风帽，背后为大圣的弟子木叉和慧俨，一人端净瓶，一人持禅杖。图2花钱中铭文为“泗州大圣”，大圣头戴风帽，左手持钵，右手持禅杖，正在降伏左边惊恐奔逃的妖怪。

花钱中风帽、禅杖的特征与泗州大圣龛相符。这枚花钱根据形制及图案风格判断应为北宋后期铸造，其年代与177号泗州大圣龛相近。

图1  大足北山177号泗州大圣窟（刘源示敬）

图2  宋代泗州大圣降妖背十二生肖花钱

图3  宋代玄奘取经背泗州大圣降巫支祁花钱

图3一面内容为玄奘取经故事，另一面可能是泗州大圣降巫支祁，相关内容的考证详见2009年《第三届中国民俗钱币研讨会论文集》中《驮经图花钱》一文。这里的泗州大圣是头戴风帽，左手持净瓶，主要特征也与177号泗州大圣龛相符。

泗州大圣即僧伽，传说为观音菩萨的化身，其信仰在北宋时期极为兴盛。据北宋释赞宁(919—1001)所撰《宋高僧传·唐泗州普光王寺僧伽传》记载：僧伽原是西域何国人，因其国名，俗姓何氏。

唐龙朔初年(661年)传法游化到中国，归属于楚州龙兴寺，从此开始显露神异。当初他与弟子慧俨到泗州的信义坊准备修建寺院，破土动工后挖得古代齐国香积寺的碑铭记和金像一尊。僧伽曾卧于贺拔氏家中，其身形忽然长出床榻三尺多，人们看到后莫不惊奇。后来又变现为十一面观音菩萨的形象，贺家全体族人更加敬重僧伽大师，施舍家中房屋土地，捐给僧伽大师建造寺院。

景龙二年(708年)唐中宗李顕，派使臣迎僧伽入内道场，景龙四年(710年)僧伽在长安荐福寺坐化,享年83岁，后唐中宗派使臣把僧伽大师坐化之身护送到临淮县建塔供养，就是现在的僧伽大师塔。后来，唐中宗问万回大师：“僧伽大师是何人呢?”万回大师回答：“僧伽大师是观音菩萨的化身。”僧伽有弟子三人：慧岸、慧俨和木叉。

僧伽因长期在泗州生活，也被尊称为“泗州大圣”。由于威望崇高，僧伽生前即已开始形成泗州大圣崇拜现象。到北宋初年，泗州大圣作为观音化身形成的民间崇拜已十分流行，有关泗州大圣的寺、庙、塔、院、庵、堂遍布江南江北，数量则以百计。

2003年江阴市青阳镇悟空寺华藏塔塔基地宫发现一石函，石函盖上刻铭文：常州太平兴国寺僧善聪伏睹江阴军江阴县悟空院僧应云同行者沈惟素募缘四众建造泗州大圣宝塔以善聪收得众舍利特置石函银瓶盛贮安藏于塔下永充供养。从石函铭文分析，该塔建于北宋景德三年(1006)。

宋元以来，僧伽的神话越来越神，民间流传最广的是僧伽降无支祈（又作巫支祁、无支祁等）或水母的故事，从以下资料可窥一斑：

资料1、南宋朱熹在《楚辞辩证·天问》中说：“世俗僧伽降无支祈，许逊斩蛟蜃精之类，本无依据，而好事者遂假讬撰造以实之”。南宋罗泌《路史》中也断言僧伽降水母为无稽之谈。此二资料从侧面可说明宋时“僧伽降无支祈”的传说很流行。

资料2、元代杂剧有高文秀作《木叉行者降妖怪，泗州大圣降水母》、须子寿作《泗州大圣淹水母》，仅存书目，不见传本，不知其具体内容。

资料3、明代朱曰藩在其《跋姚氏所藏大圣降水母图》一文说，他于嘉靖十五年（1536年）在南京曾读过元人小说《大圣降水母》，《大圣降水母图》是南宋李龙眼所作。

资料4、清道光年间任江南河道总督的麟庆在《重修淮渎神庙附记僧伽大圣记》文中说：“按《古岳渎经》云：禹治水至桐柏，获淮涡水神巫支祁，锁之龟山之足。后又有大圣降水母一说，盖出唐时。泗州志载：巫支祁屡为水患，僧伽大圣驻锡泗州，说法禁制，建灵瑞塔，淮泗乃安。”

二、大威德明王

图4  大足宝顶山十大明王石刻

 图5  大威德明王石刻

重庆大足宝顶山有十大明王石刻，专家考证为南宋晚期雕刻。十大明王是佛教密宗佛、菩萨的一种化身，是为了教化众生而显现出的愤怒威猛相。宝顶山的十大明王均为未完工作品，笔者认为其原型均应为三头六臂形象，因未雕刻完工的原因，部分明王显现出三头四臂的形象。专家考证十大明王石刻分别为：

1、马首明王：三面四臂，上二手持环及葡萄，胸前二手捧物已残。明王冲发中现一马首，左额飞出毫光上坐观音菩萨本身像。铭记为：第三马首明王观世音菩萨化。

2、降三世明王：三面六臂，上二手举山持鞭，中二手当胸作智拳印，下二手持剑及物。明王怒发上冲，由额部发出毫光现金刚手菩萨本身像。铭记为：第五降三世明王金刚手菩萨化。

3、大愤怒明王：三面四臂，上二手作拳状，下右手扶腹，胸前一手塞于口中，嘴咬其指。明王怒发上冲，额部发出毫光现除盖障菩萨本身像（已毁）。铭记残，应为：大愤怒明王除盖障菩萨化。

4、大威德明王：三面四臂，上右手持金轮，上左手举印，下二手胸前施合十印。明王怒发上冲，其本身像金轮炽盛光佛座于毫光中。铭记为：第九大威德明王金轮炽盛光佛如来化。

5、大火头明王：三面四臂，上左手持金轮，上右手持物已残，下二手当胸作智拳印。明王怒发上冲，毫光中坐其本身像卢舍那佛。铭记为：第十大火头明王卢舍那佛化。

6、大秽迹明王：三面六臂，上左手举金轮，上右手执鞭（残），中二手当胸作智拳印，下二手仅凿轮廓。明王眼怒发上冲，铭文为：大秽迹金刚本师释迦牟尼佛化。

7、大笑金刚明王：二面四臂，上左手持环，上右手托一菩萨，下左手捧钵，下右手持摩尼珠。无铭记，应为：大笑金刚明王（虚空藏菩萨化）。

8、无能胜金刚明王：三面六臂，上左手持环，上右手持蛇，中左手捧如意珠，中右手持物不可辨，下二手当胸。无铭记，应为：无能胜金刚明王（地藏菩萨化）。

9、大轮金刚明王：三头六臂，上二手持蛇及扇，中二手持金轮或作手印有蛇缠绕，下二手当胸。无铭记，应为：大轮金刚明王（慈氏菩萨化）。

10、步掷金刚明王：两面四臂，上二手托印或举金刚杵，两臂有蛇缠绕，下二手当胸。无铭记，应为：步掷金刚明王（普贤菩萨化）。

唐代达磨栖那译《大妙金刚大甘露军拏利焰鬘炽盛佛顶经》中有载八大明王：时八大菩萨各各现光明轮各现作八大金刚明王。以如来轮故。尔时金刚手菩萨，现作降三世金刚明王，放青色光明口现二牙，以右手掷五股金刚杵。…尔时妙吉祥菩萨，现作六臂六头六足金刚明王，放青黑色光明。齿咬下唇竖两目及眉。…尔时虚空藏菩萨，现大笑金刚明王，放灰黑色光明，口现大笑形二牙上出，以左手柱一青棒，右手把罥索。…尔时慈氏尊菩萨，现作大轮金刚明王，遍身黄色放大火，右手持八辐金刚轮，左手柱一独股金刚杵。…尔时观自在菩萨，于顶上现作马头金刚明王，碧色放赤色光明，以右手高于顶上，横把一莲华作打势，左手把军持印。…尔时地藏菩萨，现作无能胜金刚明王，遍身黄色放火光焰，以右手掷一金刚杵，左手作拟印向口。…尔时除一切盖障菩萨，现作不动尊金刚明王，遍身青色放火光焰，以右手执剑，左手把索，左垂一髻。…尔时普贤菩萨，现作步掷金刚明王，以右手把一旋盖，左手把金刚杵，遍身作虚空色放火光焰。

以上资料显示唐宋时期的明王说法虽相近，但不相同，说明佛教文化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演化。

图6  宋代大威德明王降妖背十二生肖花钱

图6花钱形制偏薄但铸造工艺精湛，符合宋代铸造工艺特点。一面为三头六臂的明王降妖图，另一面是十二生肖。花钱中明王为三头六臂怒发上冲的形象，上右手持金轮、上左手持印，中二手胸前施某种佛教手印（不清晰不可辨），其形象与大足石刻中大威德明王基本相符。

唯一区别是花钱中明王下二手持伞，而大足石刻中大威德明王不见下二手，应是未雕刻完的缘故，因为三头六臂是标配形象。图6花钱虽无铭文，但因其造型与大足石刻中的大威德明王形象基本相符，且二者年代相近，因此可以确定图6花钱中主尊人物为大威德明王。

三、十六罗汉

图7   金代十六罗汉花钱

图7花钱阔缘厚重的形制符合金代风格，每面有八位罗汉，合计十六位罗汉，这与我们现代人到庙里经常看到的十八罗汉不同，少了两位罗汉。原来在宋代以前，流行的是十六罗汉。

北凉道泰译《入大乘论》即有十六罗汉的说法，但未一一列明十六罗汉名字。

唐玄奘译《大阿罗汉难提蜜多罗所说法住记》载：佛薄伽梵般涅槃时，以无上法付嘱十六大阿罗汉并眷属等，令其护持使不灭没……第一尊者名宾度罗跋啰惰闍。第二尊者名迦诺迦伐蹉。第三尊者名迦诺迦跋厘堕闍。第四尊者名苏频陀。第五尊者名诺距罗。第六尊者名跋陀罗。第七尊者名迦理迦。第八尊者名伐闍罗弗多罗。第九尊者名戍博迦。第十尊者名半托迦。第十一尊者名啰怙罗。第十二尊者名那伽犀那。第十三尊者名因揭陀。第十四尊者名伐那婆斯。第十五尊者名阿氏多。第十六尊者名注荼半托迦。如是十六大阿罗汉。一切皆具三明六通八解脱等无量功德。离三界染诵持三藏博通外典。承佛敕故。以神通力延自寿量。乃至世尊正法应住常随护持。及与施主作真福田。

图8  大足石刻十六罗汉造像（胡坚示敬）

大足北山石刻有十六罗汉造像，正中释迦佛跌坐于莲台之上，其左右分别雕刻八尊罗汉，合计十六罗汉。罗汉的人数与图7花钱完全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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