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织金辉，沃泉绣碧霞。5月17日，笔者到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吉首市乾州街道，拜访了93岁的彭官荣，了解他参加抗美援朝的军旅故事。
零星的老人斑，纵横的褶子纹，时间让这位老兵与照片中年轻的自己“判若两人”。但悠悠岁月带不去的，是他脑海里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吹响集结号的记忆。
彭官荣原是保靖县清水坪镇客寨村人。1950年9月，20岁的他参军入伍。1950年10月，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后，彭官荣被分编进入抗美援朝志愿军第47军141师的教导队，学习基本朝鲜语，并担任特种兵——司号员。“司号员不是冲锋时吹吹冲锋号那么简单，军营里每天的训练、战场上的作战，都要听号指挥。”彭官荣学习五线谱，记背18个生活拍子、60个战斗拍子，集结、冲锋、化整为零、火力支援、火力掩护、敌机来了……不同的拍子，不同的意思，每一个拍子都必须背得滚瓜烂熟。
1951年初，彭官荣随141师一连，坐了五天五夜的火车到了鸭绿江。就在大家分发弹药、米袋、急救包时，空中传来了巨大的机器轰鸣声。抬头一看，四架敌军飞机划破天际、呼啸而来。由于当地的防空警报台已经被摧毁，于是彭官荣根据部队领导指令，昂首吸气、端起军号，嘹亮的号声把“敌机来袭”的急讯传给全军每一个将士，大家有序撤离铁路，卧倒在山体石块中。“飞机轰鸣声离我们越来越近，当感觉有点震耳时，敌机就开始扫射、轰炸。幸好我们当时已经藏好了，最大程度地减少了这次空袭的伤亡。”
“美军的残暴，已经不能用土匪来形容了。”彭官荣说。
“1951年7月的一天，我背着一名伤员跟着部队路过朝鲜的某个村庄，正准备过桥，飞机轰鸣声响了起来。但这回来的不是战斗机，而是轰炸机……”美军轰炸机往往携带有数吨威力巨大的炸弹，以及恐怖的凝固汽油弹。
随着炸弹掉落的尖啸声，一枚炸弹轰击在距彭官荣不远的地面上。“我当时从卧倒的姿势，被爆炸震离了地面。”接着，一连串的炸弹像下雨一样落在周围，火光冲天，像是地上打起了闪电，黑夜也变得忽明忽暗。忽然，一颗响声厚重的汽油弹爆炸开来，猩红的火浪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活人、房舍、庄稼，甚至夜空，都在熊熊燃烧。彭官荣背着伤员，在轰炸区四处穿越、躲避炸弹、逃离火海，直到半个小时后，扫射、轰炸才结束。
“现在想起炸弹落到朝鲜居民的屋里，把茅棚炸得稀巴烂；汽油弹的‘猪油火’烧得战友、朝鲜村民撕心裂肺地喊，我背心就阵阵冒汗——实在是太可怜了。”说到这里，彭官荣眼角瞬间红润了，泪水沿着眼尾深深的皱纹流了下来……
但是，残忍的美军并不是不可战胜。
1951年8月，中国人民志愿军启动夏秋季防御战役，以“持久作战、积极防御”粉碎敌军的大举进攻，彭官荣及其所在部队也参与了该战役。他们在炎热的天气下急行军9个夜晚，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脚掌被磨起水泡后疼痛难忍，便用木签扎破，挤出脓水，继续行军，终于如期抵达目标战场。
“我们当时对抗的不仅是美军，还有英、法、澳等17个国家组成的‘联合国军队’。”彭官荣回忆，战场上的敌军有当时最先进的武器、坦克、飞机，他们在战斗开始前，先用轰炸机将战场轰炸、扫射20多分钟，再用猛烈的炮火轰炸15分钟，而我方部队藏在事先挖好的战壕里，减少了敌方重火力武器带来的影响。随后，敌人会投掷大量烟雾弹，让战场前线一片模糊。“大家都知道，敌人正趁着烟雾，气势汹汹地冲到我军阵地。”彭官荣充满激情地说，“但他们不晓得，我们等的就是和他们打20米近战！战壕，就是敌人的坟墓！”
“我们连长估算着敌人与我们的距离，在大概20米左右时，他用浓厚的中国地方方言大喊着什么，我听不太清楚，但有两个字，不论哪个中国人都听得懂，‘冲啊！——’我听到后，马上端起号子站起来，用全身最大的力气吹响冲锋号——”说到这里，彭官荣昂首挺胸、抿紧嘴唇，用枯槁的右手对着空气做出吹号的动作，脸颊、腮帮随着“集结”的拍子而有节奏地鼓动起来，那个热血沸腾的冲锋场面仿佛就在眼前。
“冲啊！——”志愿军同志们听到了军号声，压抑在心中多时的怒火瞬间爆发，从战壕里纷纷涌向战场，就像撼天动地的熔岩喷发一样，热烈的士气仿佛让战场的空气都燃烧了起来！志愿军的嘶吼声盖过了炮弹的轰鸣声，健步冲击如翻落的滚石猛撞敌人，打向敌人的每一发子弹，都是共产主义不屈的信念，刺向敌人的每一刀，都是受压迫人民无边的愤怒。
彭官荣说：“我分不出外国人的长相，但我认得出他们恐惧的样子。我清楚地记得，有个高大的美国兵看到我们冲向他时，吓得摔下战壕，抱着脑袋，不停地喊‘噶的（God）——噶的——’”最终，这场战斗我们取得了胜利。
“军号声能带来巨大的士气，所以司号员是个高危兵种。”彭官荣头部、左肩、左脚均受到不同程度的热兵器的伤害，之后，他于1952年12月回国。1956年，获授少尉军衔、抗美援朝二等功奖章。此后，他当过警卫员、通讯员、教官，最终在吉首市粮食局工作，直至退休。
退休后，他仍不忘弘扬抗美援朝精神，把自己在战场上的经历述说给少先队员、共青团员们：“抗美援朝精神，是为了祖国和民族的尊严而奋不顾身的爱国精神，是舍生忘死的革命英雄精神，是不惧强敌、不畏艰辛的大无畏精神，是维护世界和平的国际主义精神……外国人随意欺负我们的时代一去不返了！”随后，他拿出珍藏多年的黄铜军号，在年轻人的环绕下，吹响了一曲集结号。（作者：梁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