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0月26日清晨，一架德国空军第40轰炸机联队的Fw 200“秃鹰”巡逻轰炸机发出懒洋洋的嗡嗡声在爱尔兰西北的大西洋上缓缓飞过。这些巡逻机每天天不亮就从法国出发，穿越比斯开湾，在英国以西的大西洋上兜一个大圈子，黄昏时才在挪威降落。第二天它们又沿着原路线再来一次，飞回法国南部的基地。

整个1940年德国远程巡逻机的运气都不太好，他们要么发现不了目标，要么就是遇上了太大的目标。敢于对着护航船团俯冲的巡逻机被密集防空火力打得千疮百孔，损失甚大而收获甚少。

大西洋上的Fw200巡逻机

今天运气似乎不错，上午9时许，一艘孤零零的大船出现在视野中。反复确认周围没有其他船只跟随后，机长伯伦哈特·约佩（Bernhard Jope）中尉一推机头，秃鹰的引擎发出狂吼，俯冲到50米高度向着目标直扑而去。

被他们发现的是加拿大客轮不列颠皇后号（RMS Empress of Britain），这艘1931年才下水的船排水量高达42348吨，只比著名的泰坦尼克号轻4000吨，航速高达24节。这是加拿大最大最豪华的客轮，是最受珍爱的船，试航时被报纸和海报赞美为“五天大西洋巨人”、“加拿大的挑战者”和“世界奇迹”。战前她曾环游世界，炫耀加拿大的实力；也曾被皇室包下，运送乔治六世国王、伊丽莎白公主和他们的四十余名随员回国。战争爆发后，该船被改为运兵船，与另外六艘同样改为运兵船的豪华邮轮安第斯山脉号、阿基坦尼亚号、加拿大皇后号、日本皇后号、毛雷塔尼亚号和玛丽女王号合称为“百万美元护航队”（million dollar convoy），曾四次横跨大西洋将军队从加拿大运到英国。

此次不列颠皇后号是从英国经开普敦运送一批军队到埃及的苏伊士后正在向利物浦返航。船上有船员416人、英国海空军军人和军属为主的乘客205人以及两个操作高射机枪的小队。由于航速高于U艇最高水面航速，军方认为潜艇无法对这类高速邮轮造成威胁，因此没有给她配备护航力量。但当遇到的对手是飞机的时候，轮船的高航速可就不够看了。

不列颠皇后号是1979年以前到访中国的最大客轮

9时20分左右，不列颠皇后号发现德国飞机正在高速接近。查理斯·哈沃德·萨普斯沃思船长命令全速前进，高射机枪也向着飞机猛烈开火。

约佩中尉操纵机头稳稳指向目标，作为在护航队上空跳过高炮华尔茨的老鸟，几挺高射机枪星星点点的火力他并不放在眼里。这么大的目标根本不会错失，他没有采用常用的侧面攻击，而是压住客轮的纵轴。离客轮400米的时候两颗带延时引信的250千克炸弹离开弹架，在惯性作用下沿着弧形弹道砸向轮船。轰炸机在轮船甲板上方轰鸣着高速掠过，空中机械师跪在后舱甲板上用机枪猛扫以压制防空火力。

约佩飞过客轮，转向又来了一次，然后再来一次，等他们离开时轮船已经燃起大火，烟柱直冲天际。

按英国人的记录，在约佩投下的三组炸弹中，有3颗失的，另外两颗直接命中。其中一颗在一个休息室内爆炸，另一颗命中上甲板，击毁了几艘救生艇。在炸弹爆炸和机枪扫射中伤亡的人很少，但炸弹引发了大火，很快就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不少救生设备和消防设施被大火烧毁。没过半个小时，萨普斯沃思船长就不得不下令弃船。

德国空军关于攻击不列颠皇后号的情况简报

此时英国驱逐舰回声号（HMS Echo）和波兰驱逐舰布尔扎号（ORP Burza）以及英国反潜拖网渔船阿科纳角号（HMS Cape Arcona）已赶到现场，他们接走了船上的大部分人员，但萨普斯沃思船长留下了一组可靠的基干船员，试图待火势减小后恢复控制。

约佩中尉并不知道自己击中的是什么船，但当他返航汇报后，他的上司立刻对此重视起来。一架侦察机被派出去核对战果，很快德国人就搞清楚了被击中的是不列颠皇后号。宣传机构鼓噪起来，提前宣布了不列颠皇后号的死亡；同时德国海军紧急通报在海上的U艇，赶快去给不列颠皇后号补上最后一枪。

U-32号潜艇是在26日中午时分接到通告的。这艘船是德国重新武装后最早建造的那批VIIA级潜艇，自开战以来已经进行过8次战斗巡逻。现任艇长汉斯·詹尼斯（Hans Jenisch）海军中尉是从U-32上提拔起来的土生艇长，从第4次战斗巡逻起就就接管了这艘艇。两天前他们从法国洛里昂出发，正在前往北大西洋目标区的路上。詹尼斯决定对此不予理会，因为这则通报在他看来比较含混，通报中的位置也偏离U-32的航线较远，并且当时U-31号距离目标较近。

战前拍摄的U-32号潜艇

然而当后续通报不断发来，而且确认不列颠皇后号一直在燃烧的时候，詹尼斯终于忍不住了。10月27日早晨他决定改变方向去干掉这个残废。

对于英国人来说，4万多吨的大船也是不能轻易舍弃的。不列颠皇后号由于大火不得不关闭了主机，但是没有进水，一直在海上飘着。驱逐舰布洛克号（HMS Broke）于27日上午9时30分强行靠帮将一组海军陆战队员送上不列颠皇后号和留守船员会合，用缆绳将两艘船连在一起。接着远洋拖船掠夺者号（HMS Marauder）和泰晤士河号（ HMS Thames）来到现场，开始拖带不列颠皇后号。后来又有两艘拖船海员号（HMS Seaman）和袭击者号（Raider）加入进来。这组拖船队将不列颠皇后号以4节的速度拖向布莱德河口，布洛克号和另一艘驱逐舰红玛瑙号（HMS Sardonyx）负责护航，桑德兰式水上飞机全天不间断地在空中掩护。

布洛克号（上图）和红玛瑙号都是上次大战设计的老舰

为了节省时间，U-32号一直在水面航行。当天中午，不列颠皇后号的桅杆首先出现在海平面上，接着船身也出现了。从潜艇上看去，客轮被驱逐舰和拖船的桅杆围绕，几架水上飞机一直在上空盘旋。不久一架飞机逼近，潜艇不得不潜入水下。

整个下午U-32号都在水下用潜望镜观察护航飞机动向，慢慢向船队靠近。但傍晚他们浮出水面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船队了。詹尼斯命令再次潜入水下，用听音器搜索，目标很快被发现，但是远在20千米之外。午夜时分，他们再次目视发现了船队，两艘拖船拖拽着客轮前进，左右舷方向各有一艘驱逐舰。

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U-32号一直保持在船队侧面航行，护航舰的航速和路线被标记出来。当两艘驱逐舰再一次背向行驶的时候，U-32号转向穿过警戒幕，现在客轮就在面前了。詹尼斯下令艇首两雷齐射，分别瞄准客轮的前后桅杆。第一条鱼雷在驶完125米的保险距离后突然自爆，此时潜艇正在猛烈转向，詹尼斯立刻命令艇尾发射管补射一发，这次的瞄准点为客轮中部的烟囱。

由于距离很近，机动中客轮的细节特征历历在目，前一天被秃鹰袭击引发的火灾还在燃烧。第二条和第三条鱼雷几乎同时命中客轮中部锅炉舱，巨大的爆炸声中，白色的蒸汽冲出破裂的船壳，在客轮上方形成了一朵蒸气云。不列颠皇后号大量进水，很快左倾15度，拖船不得不抛弃缆绳。

最初驱逐舰以为是客轮上的大火终于引爆了油舱，但很快他们意识到遭到了攻击。驱逐舰用探照灯搜索海面，在客轮左前方的推定攻击区域投掷深水炸弹。而此时U-32号已经绕到了船队后方，而此时U-32号已经绕到了船队后方，在水面上用电动机安静地尾随着，距离慢慢拉开。一架护航的桑德兰水上飞机从潜艇上方低空飞过，但由于潜艇速度很慢，没有产生航迹，因此没有被发现。

桑德兰式是二战英国最好的水上飞机

1940年10月28日凌晨2时05分，不列颠皇后号向左倾覆，沉入爱尔兰西北70千米的大西洋。这是盟军在二次世界大战中损失的最大的客轮，也是U艇在战争中击沉的最大的商船。

不列颠皇后号的归宿

命运给了U-32号两天的时间享受胜利的喜悦。

10月30日，该艇在爱尔兰以西的大西洋准备截击通报中的一支向东航行的护航队，但是最后只发现了一艘单独航行的汽船。詹尼斯判断这是一艘从护航队中掉队的船，决定向她发起进攻。和上次一样，鱼雷发射后不久就自行爆炸了，受惊的汽船开足马力逃跑，潜艇不得不一次次试图占领鱼雷发射位置。猫捉老鼠的游戏一直持续到傍晚，U-32号终于在汽船前方就位，但这时两艘英国驱逐舰出现了，游戏角色立刻逆转。

赶来救援的两艘英国驱逐舰收割机号（HMS Harvester）和高地人号（HMS Highlander）都是安装了最新型反潜设备的新舰，U-32号无路可逃。两批定深在80米和120米的深水炸弹先后命中，耐压壳被炸漏了，海水从好几个地方涌进潜艇，艇尾进水尤其严重。整套电气系统都如字面意义的泡了汤，压缩空气在艇内泄漏，很快超压就达到了人体难以忍受的地步，詹尼斯下令上浮做最后一搏。

收割机号（上图）和高地人号是H级姊妹舰

潜艇靠着最后一点压缩空气冲出海面，虽然艇尾倾斜下沉，乘员们还是设法启动了柴油机。由于方向舵在爆炸时被卡死，潜艇只能在海上转圈。詹尼斯瞄准驱逐舰发射了一条鱼雷，但因为已经没有压缩空气了，鱼雷出管被延迟，错过了目标。另一艘驱逐舰冲上来试图撞击，也没能成功。

接下来两艘驱逐舰枪炮齐发全力开火，直到潜艇开始下沉。U-32的船首已经被海浪没过，她再也没有机会了。詹尼斯命令弃船，他亲自打开通海阀，最后一个离开潜艇。

U-32号直立起来，船头指向天空，然后保持这个姿势沉没了。大多数落水的人在一个小时内被收割机号陆续救起，在詹尼斯的请求下，高地人号又搜索了3个小时，捞起了4个人，这在当时驱逐舰和潜艇的死斗中可算少有的侠义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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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艇U-32号在她的第9次战斗巡逻中战沉，艇上42人中9人阵亡，其中1人死于溺水，1人死于驱逐舰炮击。她一共击沉了20艘船，合计116836吨；击伤5艘，合计40274吨。当然她的最大战果就是击沉了不列颠皇后号，创造了纪录。

汉斯·詹尼斯海军中尉指挥U-32号进行了6次战斗巡逻，属于他的战绩是击沉17艘船，合计110139吨；击伤3艘，合计22749吨，因功获颁骑士十字勋章。被俘后他和他的艇员被关押到1947年，1956年詹尼斯再次加入联邦德国海军，72年以海军上校军衔退役。

汉斯·詹尼斯艇长

伯伦哈特·约佩中尉将在战争中继续飞翔。1943年他带领100轰炸机联队的Do 217机群用弗里茨X型无线电制导滑翔炸弹击沉了罗马号战列舰，炸伤了意大利号，后来又陆续击中了英国战列舰厌战号、巡洋舰乌干达号和美国巡洋舰萨凡纳号。约佩因战功获颁橡叶骑士十字勋章，他活过了战争，战后在汉莎航空公司当飞行员直到退休。

舰船杀手伯伦哈特·约佩

不列颠皇后号上共有25名船员和20名乘客在攻击中丧生。一直以来就流传着该船运载着黄金的说法，该船被攻击前曾在南非开普敦停靠，而南非正是英国黄金的主要供应地，英国战时转移的黄金就是在南非上船经悉尼运往美国的。1949年曾有报纸报道过准备打捞不列颠皇后号的消息，但是没有下文。

1995年一个打捞组找到了（或再次找到了）不列颠皇后号，她倒扣在500英尺深的水下，外观相当完整。但潜水员进入内部后发现甲板和隔舱大多已经坍塌，他们找到了推测的藏金室，这个部分很完整地被保存了下来。但当藏金室被满怀希望地打开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具完整的骷髅。这又引发了种种猜测，萨普斯沃思船长离船时留下的基干船员组是为了转移黄金吗？蜂拥而至的驱逐舰和拖船的真实目的是否就是为了配合他们？又或者黄金在1949年被捞走了，那具骷髅就是当时的一个倒霉的潜水员？也许真相已经永远湮没在历史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