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进 三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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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从交通不便的农村里赶到市区汽车站，先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颠簸，再转乘公交到省会城市的火车站，一个人在破旧的候车厅等待开往东南方向的绿皮车。

这是老李十几年前从军校毕业、赴部队报到的情景。由于很少出远门，老李未感觉到丝毫疲倦。近十二个小时的车程，窗外的雨从无到有、由小及大。

那时的老李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在火车停靠的每一个城市都感觉像久别重逢。浑身充满了青春的朝气和军人的荣誉感，和善地对待同车的每一个人。

十几年过去，老李已经走遍了祖国的大部分城市，出行基本都是高铁。但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心中充满悸动的少年，即使到了陌生的城市也了无欢喜。

有时，老李不禁问自己：“你愿意重回到十几年前，做回到那个翩翩的少年吗？”当然，更多时候是在问：“你还认识十几年后这个行色匆匆、人困马乏的大叔吗？”

2

在院校听说部队苦，所以在报到之前，大家都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人人都想留在师团机关，但实际上除了少数幸运儿之外，大部分都被无情地下放到基层。

毕业一年，生活黯淡无光。航空兵训练的紧张是其他兵种无法想象的，有句话叫“只要飞不死，就往死里飞”，并且他们的岗位就是最辛苦的地勤。

白航、夜航、跨昼夜、上半夜、下半夜、飞拂晓、飞傍晚、大强度，各种训练科目层出不穷。晚上躺在床上腰酸背痛，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刚闭上眼天又亮了。

听说地勤除了改行，基本没什么前途。尽管如此，中队几名新干部，不管是老李这样的军校学员，还是名校的国防生，大家都是主动抢着干活。

白天容不下肉身，夜晚藏不住灵魂。除了内心迷茫，大城市高涨的房价也让人心焦。好在大家都没有昏昏度日，坚信只要青春在，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

3

老李没有忘记，半夜在睡眼朦胧中给飞机加油差点漫到座舱，被中队长骂得狗血淋头；凌晨从飞机尾翼上滑下来，被同事接住，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两年以后，老李开始带徒弟。别的师傅打饭、洗碗、洗衣都是让徒弟干，而他总是亲力亲为；徒弟排故发生差错，他总是耐心讲解而不是上来就是一顿骂。

地勤工作环境简陋，夏有烈日冬有雪，有人却说是以天为盖以地为庐；在外场上等飞机降落，大家自嘲我们过去、现在、未来都可能只是一个机械师而已。

老李铿锵有力地回答：机械师一手托着祖国的战鹰，一手托着战友的生命安全。我希望即使当一辈子机械师，也不要被别人指手画脚说我们不行。

一说完，老李忽然发现自己变了。青春年少时，他怀揣着英雄梦想从军入伍；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白发初生、皱纹微露，终于可以接受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军人。

4

毕业四年，家里节衣缩食、东挪西凑，终于交齐了在驻地买一套小户型的首付。父亲比老李还激动，大老远跑过来，围着连房子影子都看不到的工地走了两圈。

毕业六年，战友在驻地帮他介绍对象，因为人品可靠一眼就被相中；毕业八年，他在三十岁之前完成了结婚生子的人生大事，不算早也不算晚。

跟有的战友相比，父母包办了房子、车子，最后自己不努力，年纪轻轻无所追求。青春十全十美，不沾染汗水体验从无到有的过程，就是最大的缺憾。

老李不算很聪明，但一直很踏实，待人处事遵从内心的原则底线，性格不急不躁却一路顺风顺水，事业不敢说成功但生活很幸福，这应该是命运的褒奖吧。

青春路上，每个人都是第一次走过。有的人走在前面，有的人好像落后了，不必紧张更不能放弃。你只须努力，剩下的交给时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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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老李毕业十年了。常年的外场生活，头发越来越少，皮肤变得黝黑，年轻的感觉也遥不可及了。在青春的舞台上，小李已经变成老李啦。

作为单位的技术骨干，老李总免不了出差，经常在陌生的城市东奔西走，不期然与老同学相遇，三杯两盏就碰回往日的感情，都自然回到原来的样子。

他说你没变，你说你变了。“你再装，我就把你以前的囧事都抖出来！就你那样子，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起来！”不觉相视而笑，眼睛竟挤出几滴眼泪。

星空不问赶路人。彼此都见证过相互最青涩最懵懂、也最不堪的青春岁月，无论距离多远、时间多久，纵使青春留不住，真情都不会变，并且一直长存心底。

年少时患得患失、迷茫惶恐，现在大家都明白其实结果不须着急，成长的过程才是无价的。青春不在，但青春也永不再见，这也算是一种虽败犹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