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10月，美军骑兵第1师和步兵第3师对我志愿军四十七军展开了秋季攻势。四十七军就是原东北民主联军第十纵队，当年在黑山阻击战打出赫赫威名。黑山那一仗有名到什么程度？美军经过研究后认为，打黑山阻击战的那支部队绝对是中国人的王牌。

在美军攻击的左翼，也就是四十七军防守的右翼，是美军骑兵第1师的第5骑兵团。其攻击箭头直指346、230.4高地，美骑兵5团动用了其1营和3营两个营，另有一个坦克营、两个炮兵营助战。

防御346、230.4高地的志愿军部队是四十七军139师415团3营。双方将在此地进行一场人类历史上罕见的生死搏杀。这一仗惨烈到什么程度，据我的一位读者告诉我，他的父亲就是415团3营教导员，老人家90多岁了，话已经讲不利落，神志也不怎么清楚了，但老人始终清晰的念叨着两个词：101高地，346高地。101高地就是黑山，而346高地就是今天要说的故事。

美军骑兵第5团是四十七军这次作战的对手7个团级单位中表现最差的，为啥表现差？原因很简单，我们139师打得好呗。139师是红军师，部队前身是1930年10月组建的湘东红军独立第1师，后发展为红6军团，1937年8月改编为八路军120师359旅。1945年5月，以留陕北的359旅机关一部，717团1营，719团1、3营，特务营组成八路军独立第2游击支队。1945年8月转赴东北，在“东北各部队中是历史基础最老的部队之一，其中有不少为土地革命及抗日战争之骨干成分，连以上干部绝大多数为关内参军之老干部”，但“部队作风甚疲塌，缺乏朝气，保守性大，进步慢，战斗作风被动，战斗力未能充分发挥，其部队历史应列入东北各部队中之主力师，但战斗力还不如一般老部队及赶不上进步较快之新部队”。但辽沈战役中，139师坚守黑山，粉碎敌精锐兵团重占锦州的企图，一举恢复了主力部队的形象。

美国人在朝鲜战场上碰到的139师，已经是恢复了精气神的139师了。作为四十七军战斗力最强的师，美骑兵5团一头撞在铜墙铁壁上。激战3日，美骑兵5团未能前进一步，还帮415团打出了一个战斗英雄。这是415团3营9连的排长赵志恒，功劳很简单，他率领自己排镇守346高地前沿阵地，连续打退美骑兵5团3营连续3天进攻，获英雄称号同时立一等功。但是美军的火炮相当厉害，在美国人不计消耗的攻击下，415团1营伤亡也很大。于是，417团1营接替了415团3营的防务。

志愿军伤亡大，美军也好不到哪去，417团顶上来的第3天，美骑兵5团已经承受不了自己的战斗减员，同样退出了战斗，美骑兵8团接替，继续进攻。

10月9日，美军生力军骑兵8团发起新的攻势，随美骑兵8团而来的203毫米榴弹炮向346高地倾泻了整整两个小时的炮弹。8英寸口径的炮威力完全不同，346高地被炸的寸草不生，炮弹爆炸带来的震动把志愿军战士鼻腔、耳朵都震得鲜血直流，很多人直接被埋在土里。

随后美军步兵跟在坦克之后蜂拥而上。值得注意的是，美骑兵8团之前连夺我多个高地，士气正旺。这次接替骑兵5团进攻，决意一鼓作气再拿下346高地。我前沿一个排瞬间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很快，多处阵地被美军突破，眼见情势危急，排长张鸣九高呼：“跟我上！”跳出战壕率先对敌展开反冲击，经过苦战，终于打退美军进攻，但正副排长全部牺牲，阵地上仅剩下一个17岁的新战士陈启瑶和三个重伤员，胜负的天秤似乎正向美军倾泻。

这是陈启瑶第一次参加战斗，此时他手上只剩2颗手榴弹，已经准备等美军冲上来时和美国人同归于尽了。正好勤杂员刘元书拖了两箱手榴弹上来，他在送弹药的时候负伤，是爬着拖的，一共给各个阵地送了34箱，其中给陈启瑶就送了8箱。于是346高地上最大的奇迹发生了，陈启瑶把这8箱手榴弹共207枚分成8堆，一会跑到这扔两枚，一会跑到那扔三枚，一个人扔光207枚，一个上午打退美军3次进攻，美国人甚至没搞清阵地上到底有多少人，他们根本想不到阵地上只有一个17岁的孩子在孤军奋战。后来陈启瑶立一等功，授予孤胆英雄和二级战斗英雄称号。

中午，美军空中和远程火力继续对346高地进行了狂轰乱炸，火力之猛，甚至炸塌了在反斜面的3连指挥所。下午，美军以4个连分六路再次向346高地发起冲锋，战况更加激烈。驻守主峰的3连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其中一路美军已接近主峰。

这时，机枪手陈运乾灵机一动，偷偷运动到这路美军侧翼，抬起机枪就打，只一眨眼，一片美军被击倒在地上。美军战术素养也不弱，迅速判明了陈运乾的射击阵地位置，两挺重机枪向其猛扫。陈运乾被敌火压制，头都抬不起来。陈运乾马上又想出一个主意，他脱下军帽，让副射手用铁锹的锹把顶着，在战壕里移动。美军机枪手以为志愿军机枪要换射击阵地，对准军帽猛打。副射手也很聪明，看到军帽被子弹打了好几个洞，马上把军帽落下。美军机枪手以为已将志愿军机枪火力点打掉，开始转移火力。陈运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出堑壕，“突突突”三个长点射，美军数个机枪射手中弹毙命。见陈运乾得手，阵地上的战友马上发起反冲击，又顶住了美军这次进攻。此战，陈运乾一人毙敌24人，立一等功。需要说明的是，他的弟弟陈运亮也在这个高地上，也在奋勇作战，后在战斗中负重伤。这是真正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

美国人没想到，346高地这么难打，美骑兵5团5天被打残退出战斗，换上骑兵8团也毫无进展，以致于美军战史只能说“ 联合国军对346、230和272高地攻击了8天，但中国人始终不退却。”

可是，随着周围高地的逐一失守，346高地已完全孤立在美军攻击下。而美军马上会调上新的生力军，志愿军415团已经撤下休整，416团（在另一个方向）和417团也伤亡惨重，四十七军还顶得住吗？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注：本文中346高地指346高地、其北侧无名高地、230.4高地、250高地、272高地等组成的志愿军支撑点，其核心阵地为346高地，故以346高地指代。

作者简介：王正兴，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