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的右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新兵李佳宁就开始后悔了。

“很好，李佳宁，就你了。”目光锐利的连长罗存林没给李佳宁后悔的时间，毕竟他是队列中第一个打报告举手的。这是新兵李佳宁下连的第十天。

五分钟前，高原驻训地的风还没强到像五分钟后这样把帐篷帘撕开的程度，包括李佳宁在内的十三名列兵集合在连部帐篷前，罗存林笑着问他们：“有没有当兵前杀过猪牛羊的？”

河南兵刘龙飞的姥爷是个屠夫，十三名新兵中，除刘龙飞帮姥爷杀过几次猪外，还有三人在家里杀过鸡或鱼，李佳宁属于双手从未沾过血腥的九人之一。别说杀鸡宰鱼了，打小受父母宠爱的李佳宁连家务都很少做过。

罗存林郑重宣布：“今天天气寒冷，连队决定把养了大半年的那只羊杀掉，中午全连吃羊肉。不过这羊嘛，需要从你们中选一个人来宰杀。”话音未落，新兵们就窃窃私语起来。

罗存林提高嗓门吼道：“作为一名战士，随时要准备上战场，面对敌人，我们每个人都要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拼刺刀精神，这种血性从哪里来，对你们来说，今天宰羊就是第一课。有没有自告奋勇的？”其他战友还在犹豫时，李佳宁的手随着一声响亮的“报告”举了起来。

李佳宁左顾右看，心里有点儿懵：“平时出公差什么的不都抢着举手吗？今天画风咋不对？”但喊出的报告就像泼出的水，自己“抢”来的任务，含着泪都得去完成。

选择新兵杀猪宰羊，是连队的一个传统，罗存林当新兵时就在一头年猪上练过手。从新兵到一连之长，罗存林见证了连队一次次在比武竞赛摘金夺银，在军事演习中豪迈奏凯，各级首长们常夸他们是“一支充满着狼性、血性的尖刀连队”。

冷风嗖嗖往裤腿里钻，刺得膝盖生疼，李佳宁缩着身子来到羊舍。羊舍其实是土坡脚下挖的一个小窑洞，小羊正安静地吃着干草，听到李佳宁的脚步，似乎预感到危险临近，警惕地停止了咀嚼。把宰羊的刀藏在迷彩裤口袋里，李佳宁在小羊旁慢慢蹲下来，心砰砰跳着。

李佳宁对小羊说：“小羊小羊，你吃草吧，我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来羊舍之前，李佳宁从班长口中得知了羊的来历：刚到高原驻训时，地方政府慰问送来一批羊，大羊陆续成为盘中餐，唯独最小的羊羔被养了起来，平时训练各班轮流带出去放养，剩余饭菜要专门留给小羊吃。暑往寒来，小羊成了大家朝夕相处的宠物，连队几次过节会餐，宰杀小羊的提议都被否决了。

想到自己将成为结束小羊生命的“刽子手”，李佳宁有些脸红，轻抚着小羊的背，却不敢看它的眼睛。李佳宁抓起一把草伸到小羊嘴边，小羊犹豫片刻啃食了起来。看到小羊接受了自己的喂食，李佳宁宽慰了许多，坐下来看着小羊吃草，不时在它犄角、头、身上抚摸着。

屠宰场设在羊舍前的空地上，班长带着所有新兵列队过来，围拢起空地，等待欣赏宰羊大戏。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但当李佳宁悄悄解开系着小羊的绳子时，意外发生了。小羊仿佛看穿了眼前的把戏，挣脱绳子愤怒地跑开了。围观的新兵们堵住了所有逃窜路线，小羊在空地上孤独地东奔西突。李佳宁有些慌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小羊终究没有逃脱围堵，被两名新兵压倒在地，四蹄扑腾着，在地上磨出了血，原本白色的皮毛被血和沙土染脏了。

“李佳宁，愣着干什么，快动手啊。”班长的呼喊让李佳宁回过神来，他拿出刀子走到小羊跟前，用膝盖压着小羊挣扎的身体，当再次瞥见小羊的眼睛时，他的心愈发跳的厉害，牙齿咯咯打战，手脚都有些哆嗦。小羊可怜的眼神写满凶狠的绝望，李佳宁不忍直视，左手伸过小羊的头，死死捂住它的双眼，右手掏出刀子，找到小羊的咽喉，机械地捅了进去。小羊发出强烈的哀鸣，似乎它所有的力气都倾注到此刻的挣扎中，但挣扎很快变得虚弱。李佳宁拔出刀子，鲜血瞬间喷溅了满地，新兵在班长指挥下，依次接过李佳宁的刀子，轮流向羊脖子捅去，像是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

班长笑着调侃：“佳宁，干得不错，要是再准点儿就好了，可以让羊少遭点罪。”

此时的李佳宁早已松弛下来，虽然预想的豪迈感并未降临，他还是微笑着回应班长的眼神，心里暗暗决定，明天在格斗擂台上向老兵们发起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