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届全国运动会将于2025年在粤港澳三地召开，广东赛区执行委员会近日广发“英雄帖”，征集十五运吉祥物、会徽等设计方案。而中国体育史上第一个吉祥物“阳阳”正是诞生在六运会的举办地广州。“阳阳”的设计者则是当年《羊城晚报》的主任编辑、著名漫画家方唐（本名陈树斌）。
如今方唐老先生已经86岁高龄，每天早上雷打不动8点前来到位于广九大马路的画室，给自己冲上一杯咖啡，开始一天的创作。因为我们这些羊晚后辈的到来，他特意翻出39年前自己的创作手稿和印有“阳阳”的六运会纪念封。
“记得当年羊城晚报在烈士陵园搞了一年一度的读者咨询活动，现场拿着这个纪念封找我签名的人大排长龙，有些一个人就拿着成叠的信封，后来人太多，一度还把桌子腿给挤坏了。”回忆往事，方唐历历在目。
替补登场，设计方案却全票通过
如今的体育盛会总少不了吉祥物的身影。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出现了世界首个赛事吉祥物——一条德国纯种小猎犬瓦尔迪，2022年北京冬奥会吉祥物“冰墩墩”的诞生，令中国的吉祥物设计火遍世界。不过在1985年“阳阳”诞生前，国内对吉祥物这个概念还很陌生，在设计领域更是一片空白。
“一开始我并未参与六运会吉祥物的设计，本来组委会面向全国征稿，但收到的设计稿都未能令审稿小组满意，有人就提出来，不如让方唐试一试。”
方唐在漫画届鼎鼎有名，在《羊城晚报》任职期间，他几乎每天都发表新闻漫画，同时还在全国二十多家报刊开设漫画专栏，作品《北京烤鸭》曾在世界顶尖刊物《新闻周刊》、《时代》杂志、《明镜》周刊刊登。而且他在《羊城晚报》发表过以羊象征广州的新闻漫画，于是，这个创作任务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漫画家一般比较‘鬼马’，想象力比较丰富，我用一种游戏的心态去画，反而容易出效果，当年我交出的设计图，第一时间得到审稿小组的全票通过。”说到这里，方唐哈哈一笑。
两天交出设计稿，游戏心态歪打正着
方唐设计的“阳阳”高擎火炬，身穿印着六运会会徽的运动背心，迈开大步，忽闪着两只机敏诙谐的大眼睛，兴高采烈地跑来，天真活泼又憨态可掬。
不过在方唐一开始的印象中，羊给人的印象比较弱势，脸长，眼睛胆怯，照实来画显得瘦弱，并不适合做运动会的吉祥物，但广州素有“羊城”之称，用羊来做吉祥物是一早敲定的，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方唐着实花了一番心思。
在实际创作过程中，方唐看了大量有关羊的图片，头部做了大的变形，把脸扩宽成椭圆形，眼睛和嘴裂放大，采用拟人手法，画成卡通形象，安上卷毛和耳朵，下身画成小孩模样，避开难以表现运动姿态的四只羊蹄，用粗壮的下身加强力量感。
方唐透露，“阳阳”初稿的诞生其实只花了两天的时间，他还透露了一个当年的小秘密，“当天我在报纸上说自己专门到动物园观察了一段时间的羊，其实没这回事，‘吹水’而已，我其实只是搜集了大量有关羊的图片。那会我每天晚上八点按时上床睡觉，早上四点多起床，五点开始创作，戴上眼镜，一盏小台灯，那段时间灵感最为旺盛，我只是用了两天时间很悠闲地画了一下，没想到入围了。不过接下来就麻烦了，要画三四十个全运会运动项目的吉祥物图稿，幸好当年我对体育运动比较感兴趣，但也花了不少时间。”
方唐边说边给我们展示当年各个项目的吉祥物图标复印件，奋力做着各种运动项目的小羊们挤满了整张画纸，生动有趣。“原稿有一套在当年的省体委，我自己原本也有一套，后来赠送给了我的老家中山小榄，去年年初他们在那边还搞了一个展览。”
回忆自己设计稿的最终入选，方唐也将之归功于当年广东开放的创作氛围，“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广东在思想上比较解放，接触外面的东西比较多，看的动画也比较多，所以我的东西一出来马上就被接受了。”在他看来，很多外地的投稿在创作思想上受到的束缚比较多，没有自己随意，但正是这种随意歪打正着，最终给“阳阳”增添了别样的灵气。
创作奖金为1500元加开闭幕式门票
六运会吉祥物敲定为“阳阳”后，六运会组委会给方唐颁发了1000元奖金和六运会开闭幕式门票，后来又因为设计海报奖励了500元。这在普遍只有几十元工资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无疑是一笔“巨款”。不过方唐对此并不十分在意，也没把这当成很大的荣誉，只是把奖金当成了一次日常普通的稿费，甚至是一次“游戏之作”的报酬。
方唐现在只依稀记得，开闭幕式自己带着全家人一起去看了。当年吉祥物的商业开发也不像现在渠道那么多，形式那么多样。“过去还是以平面为主，我唯一记得在广州火车北站的花坛那曾经立着一只立体的小山羊（‘阳阳’），会有很多人去跟它合影。”
对于自己有没有和“阳阳”合影的问题，方唐哈哈一笑：“没有，我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
不过自从设计了“阳阳”后，方唐一度对吉祥物设计产生了兴趣，为此研究了很多运动会的吉祥物设计。他翻出一张自己摹画的吉祥物手稿，“这是美国洛杉矶奥运会吉祥物白头海鹰，这是汉城奥运会的老虎，墨西哥世界杯的吉祥物……”聊起这些，方唐的兴致倒是起来了，甚至手舞足蹈地模仿起来，对于何为好的吉祥物设计，他也有自己的理解。
“国内很多卡通设计不够‘生鬼’，眼耳口鼻都在传统的地方，比较呆板”，老先生一边说一边像机器人般舞动起手足，“没什么想象力，只是简单模仿人的动作而已，但当时国外很多设计有出乎意料的地方。我认为一个好的吉祥物设计要出乎想象的有趣，一定要卡通化，好的创作不能是别人的影子，一定要是自己的东西。”
六运会结束后，方唐创作的体育漫画也不少，1995年第十八届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在福冈举行，方唐作为中国漫画家代表参加了期间举行的亚洲漫画研讨会，“一来当时福冈和广州是友好城市，二来我们这些漫画家每人递交了一本自己的画册，福冈那边的组委会觉得我体育题材类的作品最有深度，就选中我，拿了十几张作品去展览。”
如今方唐还是喜欢每日花大量时间沉浸在自己的画室，“我比较喜欢孤独，如果老婆在身边走来走去，说这说那，我反而画不出来，所以基本创作都在这里搞。”这个小小蜗居就是方唐的精神世界，他曾经用“漫画家创作时应该是一个跳出花果山，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来形容自己。
其实不只画漫画，方唐还是一个“杂家”，多年于油画、中国画及书法诸艺探研亦深，诗词、科幻文章也信手拈来，在多元艺术之间徜徉有度。在他展示的新作中，现代超现实主义风格跃然纸上，昔日漫画的影子糅合其间，“我现在追求变形、解构，基本上画的都是意向，甚至是抽象的东西。”
在听闻十五运正在征集吉祥物设计稿，方唐说自己没有什么建议可以提供给后来的创作者。在他看来，创作本身就是自由的，“不做别人思想的奴才”“不要变别人精华的重复”。这是方唐几十年艺术人生的态度，也可以视为对后来者最大的建议吧。
人物介绍
方唐（陈树斌），1938年生。广东中山小榄人。漫画家、书画家、羊城晚报主任编辑。中国美协漫画艺术委员会委员，广东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央文史研究馆书画院研究员，第七、八届广东省政协委员。先后在全国20多个报刊开设漫画专栏，曾在漫画界中提倡开发右脑思维的“思维体操”，先后创作了2万多幅作品，是20世纪80-90年代国内获奖最多的漫画家。1993年方唐传记登上英国剑桥世界传记中心的《世界名人录》、《世界知识分子名人录》，并因多次获国际奖项而列入1992年度国际人物。1999年方唐入选美国百科全书《世界漫面大全》中的著名漫画家词条。
方唐先生2000年后专研书画，先后出版画集20多种，先后三次获全国漫画年赛金奖；全国新闻漫画一等奖；中国漫画金猴奖：第八届全国美展优秀作品奖，第九届全国美展优秀奖；第二届广东鲁迅文艺特别奖；第一届广东精神文明精品奖；第六届全国运动会吉祥物"小山羊"设计者。1991年起获国务院文化艺术事业突出贡献津贴：1992年获"广东省优秀中青年专家"称号；2007年评为"当代岭南文化名人"。方唐先生对未来学有研究，撰写发表了《后人类社会猜想》等文章，以及科幻小说《武仙座 X 星人》。
文 | 记者 苏荇 实习生李玥
图 | 记者 钟振彬
责编 | 郝浩宇
校对 | 张家梁
实习编辑 | 姚咏祺